在学校碰面是我向孙蕊提的建议。

理由是，对东江市我并不熟悉，不知道可以带她去吃什么。反过来，她身为在校学生，也未必有合适的地方推荐。所以，不如直接去她学校，她不必对我要带她去哪有期待，我也不必因此而费神。

“我想重返校园，体验那种已经无法回首的气氛。”

“你不嫌弃吗？”

“你不嫌弃就好。”

“那我们去哪？”

“找个食堂，请我吃饭。”

当然了，单还是我来买才行，现在食堂都二维码支付了，不像以前，要用学生食卡，外人不能随便消费。

东江大学第三食堂。这是孙蕊带我去的地方。

除了大门口横扁上“第三食堂”几个大字跟我当年的大学有几份相像，里面的各种亮丽的装璜已经表明它们和我不属于同一个年代。

这食堂已经完全被分包经营，名为“食堂”，实则各种不同牌子、菜系、特色、样式分而治之的大房子。它们各有各的装修形式，放眼看去，极尽诱引胃口之能事。简言之，每一个买单的窗口就是一家店，不像我们当年，拿着个餐盘就挨着窗口去凑菜，每个菜刷一下卡。

孙蕊任我张望了好一会，由我来决定吃什么。并推荐说这里最特色的就是自助餐，大家从一个大消毒柜里拿个彩色的盘子，自己去择菜，然后再在出入口处称重计帐，荤素同价，任君选取，按量取菜，拒绝浪费——菜要花钱，但米饭和例汤却是免费的，自己另外拿饭碗和汤碗，吃多少盛多少，喝多少舀多少，不够了，可以再来添加。而就餐区和附近的其它小店公用，都是都市茶餐厅的轻时尚，绝不像我读大学时那般简陋无趣。

所以，就是它了。

我拿了个浅浅的盘子，没想到孙蕊给我了一个更大更深的，顺势接着我就往取菜区走。

“我们就共用一个盘子，两个人想要吃什么都往里放，这里种类更丰富，可以每一种拿少一点，只要喜欢的都拿上。”

就这样，当我们在橙绿撞色的桌子两边坐定时，桌上是一大碗菜，荤的素的混在一起，烤的煎的蒸的炒的烫的，百无禁忌。

“你不嫌弃吧？清哥。”

“嫌弃什么？”

“和一个女孩在一个盘里吃菜啊。”

“在一个盘里吃菜不算这里的特色吧，这是我们的饮食文化。”

“嘻嘻，好像也有道理。”

于是，一大碗菜，两小碗米饭，两碗黄豆骨碴汤，两杯红茶，这就是我和孙蕊这顿饭的全部内容。

饭是晚饭，外面夕照余晖，清清减减。而且，此时已经不算是学生用餐高峰，他们五点半就开始陆续进入食堂，用了一个小时，基本上就有大半的人群结束用餐了。

“其实，像我们这样，在这里一个大碗里夹菜的，十有八九是情侣了。”

“你反悔了？”

“什么？”

“拿一个大碗打菜的主意是你出的，你要是反悔了，我去拿两小盘盘子和一双公筷过来。”

孙蕊的脸一下子红了，却很快从我的看她的眼神里分辨出来我是在开玩笑，于是她从那大碗里夹了块红烧鱼放在我的饭碗里，算是认输赔罪。

“你说有问题要问我？”

“嗯，那天你和倩姐说我有个表弟，真的震到我了。我想……你应该可以告诉我更多。”

“董倩跟你说的都是真的。”

“那，他现在哪，为什么你会和倩姐一起来医院，你和他以及……他妈妈很熟吗？”

“我和他们是朋友，但具体的事，还是等董倩跟你说吧。”

“上次在车展碰到你，你和飞姐关系不一般，现在你和倩姐也走得近，我后来想起来了，倩姐去展位上其实是找飞姐去了，那么，她所说的姐妹，是飞姐吗？”

我尽量保持镇定：“不要乱猜。你只需要知道的确有个表弟就好了。至于她妈妈是谁，不应该由我来告诉你。”

“那，清哥，你除了去清风广场唱歌，平时都做什么？”

这个话题，她转得有点羞涩。

“我是个死宅。平时什么都没做。”

她当然不信。她叹了口气。

“我好羡慕飞姐和倩姐。”

“羡慕她们？”

“是啊，她们可以和你成为朋友。我却不是。”

“和我成为朋友有什么值得羡慕的，再说了，我们都在一个大碗里夹菜了，怎么还不是朋友呢？”

“要是朋友，你就不会这么敷衍我了。”

原来如此。看来，晚上卖卖唱，白天什么也不做，对孙蕊而言，不可能是真实的生活状态。事实上，对大多数人而言，这都是不正当的生活状态。我不得不感到汗颜。

“其实，我来东江市没多久，就是过来散散心，准确说，是静一静心。所以，除了晚上去唱唱歌，其它时间真的就是在房间里呆着。”

孙蕊眼睛像清澈而安静的湖水，我看着她看我的眼，就像看到蓝天白云在湖里的倒影，遥不可及却又近在咫尺，二者之间是那种任何遮掩都会被发现的笃定。

我心里还真浮起一丝丝莫名的紧张。

“我在家里就写写字，看看老电影。就是这样，没骗你。”

“那，怎么就和飞姐还有倩姐成了朋友呢？”

“因为，刘飞住在我对门，而董倩是她的好姐妹，就是这样。”

她那眼神背后像是藏着的个小侦探：“看来，我猜的是对的。飞姐就是那个和我舅舅生了孩子的人。”

我不能否认，更不能肯定。干脆给了微笑，摇了摇头。

“你以后就叫我小蕊吧，我就叫你卓清。”

这个跳跃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因为我也是你的朋友，从我第一眼看见你起，我就觉得你得当我的朋友。”她补充道。

我不知道应该回应她什么，光张嘴巴没有话。她像是心意得逞，嘴角透着小得意。

“其实，你心重了，我舅舅是不是和别的女人在外面有了个孩子，我可能是家里最不在乎的人。我凭空多了个表弟，当然值得高兴。如果你和倩姐只是别有用心，那也与我无关。相反，飞姐是那个女人，让我觉得这事很神奇，而你，偏偏又住在她的对门，然后，我还给她客串了车模，在车展上正式和你认识，这太神妙了。”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两件看起来毫无关联的事凑得这么水乳交融的。刘飞的事，的确不应该由我来跟她说，所以，最好的话题内容应该仅限于我和她。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能和你成为朋友？”

“你在乎这个吗？”

很明显，她在告知我，我正跳进自己挖的坑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