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要走了，往后，还会来东江吗？”刘飞问道。

我苦笑了一下：“总得回的，房子不是还租着么。”

半响没人搭理我，我扭脸一看，却瞥见她的脸在夜色里匆匆地往一边闪过去。

房子不是给了她钥匙么，说好了她有需要就进去住，我是交了长租金，这会却提这一茬做什么。我喉咙滚了滚，想干咳，却还是忍住了。

好在，她似乎并不想纠缠这一茬。她说道：“难得此情此景，关于你的事，是不是也说给我听听？”

她问得小心翼翼，提防着我会反应过激。

然而，并没有。我也很意外，自己心里似乎对这个问题的忌讳早已淡化，而我并不自知。

“想听故事？”

她看着我，我能看到她眸子里有道光，比桥上更灿***对岸更迷人。

“可以听吗？”

“哈哈，”我竟然笑了：“现在，我觉得它更像是别人的故事。”

“那我们一起温故知新罗。”

“听过一首歌吗，一首民谣，歌词说爱上一匹野马，可我的家没有草原。”

刘飞没回答，只是含着笑，看着我。

“所以，那个爱上野马的家伙怎么样了。”

我心尖这会才有点发颤，却若无其事地说道：“其实，合理想像了，野马有她的本性，要寻找草原的，所以，那个家伙只能被绿了。”

“所以，这只是一道选择题作答出错，人生是一张大卷子，一道题做错了真的无关大雅。”

“怎么在你这里，被绿，就这么轻飘飘？”

“被绿之所以显得惨烈，不过是别人附加的嘛，对自己而言，只是失去了一份专一。每个人都有占有欲，越隐私，占有欲而强烈，不容侵犯，如此而已，只是别人的目光让这份失去有了挫败和羞辱感。如果抛开别人的目光，自己理性一点，未尝不是一种舍得，舍去一份已经无法专一的感情，得到一个更加安宁的自己。”

我对她顺着我，假装不知道我在说自己被绿而心存感激，却也因为她把这件事说得这么洒脱而感到惭愧。因想我自己为此而付出的感伤，更想自惭形秽。浅薄而而又奔突的慌张中，我问了一个傻问题：

“你好像是很有经验嘛，谈过不少恋爱？”

“哈哈，你不如问我是不是被绿过很多次。”她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去，像是认请了眼前这个人和自己并不在同一水平线上。

我需要补救，而且，我似乎一下子有了让她认同我的往昔伤感的需求——我已经在期待她就是那个懂得我心中郁结的人，虽然，我对那份郁结已不再有切肤之痛。

“其实，严格来说，我的故事，不是常规的红杏出墙。”

“那是什么？”她转过脸来，重新给我一副倾听的表情。

“公正点说，她是追求上进，她觉得自己值得更大的价格，有更好的前途，而不是一个每个月领份死工资的职员。”我深吸一口气，“确切说，怪我，是我让她对当时的生活状态感到绝望，而有人给她打开了新的窗户，让她看到了新的世界。”

“所以，她选择了那个人？”

“当然，”我苦笑了一下，掩饰着自己的难堪：“这是一种很现实的选择，对吧？”

她嘴角一扬：“但她没有提前告诉你，是事后你才发现的？”

我无言以对。

她抚着我的肩：“这种事，我觉得她还是应该事先摊牌而好点。但瞒着你，可能也是有自己的苦衷吧。”

我趴在栅栏上做了两个俯卧撑动作，看着对岸的灯火，以及灯火底下面貌模糊的楼宇。

“刘飞，你有什么自己喜欢的运动项目吗？”

“女孩子，有几个人会真的喜欢运动？”

她这个说法对一个体育学院出身的人来说，当然是不成立的，我觉得不值一辩。

“真要说，还真有，喜欢篮球。”

“是吗？”这的确让我意外。

“因为篮球场上帅哥多，这是女生的劣根性。”

“烂俗。”我只能敷衍一句。

“什么？”

“在东江，羽毛球算热门运动不？”

“哦，算吧，怎么啦？”

“你知道吗，有一些羽毛球馆，是专为能量人士准备的，外人根本进不去。”

“这怎么啦，既然是能量人士，自然要不一样。”她一头雾水：“你这个跳跃有点大，我跟不上了，怎么就扯到这来了。”

我咽了下口水，深深吸了口气。没错，我一下子觉得呼吸困难了，我不知道怎么继续跟她说下去。我只能盯着她看，看着她从嘴角到眸子里的期待，期待我能真正和她分享过往。

突然，我的胸膛如同被冷刃一下子刺穿——我觉得被冷刃刺穿胸膛应该是这感觉，整个肺穿了孔，冷空气不由分说就横贯而过，脑子里，上刻的意识一下子流失了，变得空空如也，深吸进去的空气也早流掉了，已经无法像正常那般呼出来，几乎就在那么瞬间，身子就像泄了气的橡皮人，两条腿都软掉了……

我穿过刘飞的肩脖，看到不远处凭栏而立的一个人影——没错，正是丁香。

刘飞很快发觉了我的异常，她伸出右手，翻掌托住我的左肘。

“干嘛啊你，不舒服？”

她能从手上的受力确知我的确出了问题。

而我，因为她的托肘之举，心里一激灵，堪堪镇定下来。一个丁香而已，怎么到了此刻还能我有如此杀伤力？我惶惶中泛起一丝丝的愤怒，怒己不争。

我借刘飞的托肘之举，整束心神，右手却很自然地抓住了她的左上臂——很抱歉，我仍然需要依靠她。

“我好像看到熟人了？”

“谁，哪里？”

刘飞脖子往后转，身子转不过去，因为此时我的左手也抓紧她了。当然了，她仍然能瞥见丁香。

“你是说那边那个美女？”

对丁香说美女，在我心里从来都是发自内心的赞美，但此刻听刘飞这样说，我只能感到心里一阵狡痛。

“她叫丁香，是她。”

我的身体终于不再那么虚弱，仿佛对刘飞坦白了那个身影是谁，于我反倒是种解脱一般。

我但我依然没有主动放开刘飞的意思，直到她的右手完全离开了我的左肘，我随从她的肢体信吃，左手也随了下去。刘飞得以往后稍稍侧了侧身子，这下，她能把丁香的身影看真切了。

丁香身着一袭长衫，铅笔裤直挺挺地映衬着她身姿的挺拔，晚风吹动她有些微郑的长发，以及她的衣摆，更显着她的活力和性感。

刘飞端详着她，似乎想一下子就要把她记住，似乎想等她发觉被注视，转过面来打个照面，好好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

我却听到了汽车的一阵轰响，一台越野车停在离我们不远处的路边。定睛一看，正是那台熟悉的普拉多，从车上下来的人，也正是那个男人——洪涛。

他矫健地从差我和刘飞不足五步的地方走过，大迈步走向丁香。我的视线就跟着他，直至他到了丁香身边，把丁香挡在我们的视线后。

刘飞转过头来：“这就是那个男人？”

我明白刘飞的意思，她以为丁香就是因为洪涛而把我甩了的。

我只能苦苦一笑，在比平时要快得多的心跳中，我知道自己已经从刚才的酥软慌乱中完逃了出来，我快速地回想洪涛这段时间对我的恶意，回想在昔日的时光里他是否的确出现过——他怎么会和丁香有关系？

我无法得到答案，正如刘飞也无法听到我告诉她答案一样，她只能看到我陷入沉思的模样。

很快，丁香和洪涛并肩往这边走过来，洪涛低头对她了什么。快要到我们近前，我看到丁香把她的手伸到洪涛的手臂里，他和她很自然地相互挽着，朝我和刘飞走过来。

刘飞也察觉了这个情况。

我有些发木地看着越来越近的洪涛和丁香，刘飞也完全转过身来，和我站在一起，和我一起正面朝着丁香和洪涛。

丁香还真就盯着我走过来的，到了我们跟前，她和他停了下来，然后，她很自然地冲我一笑。

“卓清，怎么会在这里遇到你？”

这个问候，让我真正觉得有些东西真的完全远去了。她的自然，瞬间与我心里的郁结形成了巨大的落差。我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我心响起无声的呐喊，我不知道那呐喊在喊什么。

我突然右手一揽，把刘飞揽到自己胸腔边。

这个举动一定吓到了刘飞，我能感觉得到她身子瞬间的僵硬。

我顾不上刘飞了。我尽量显得机械而又不失礼貌地对丁香说：“你好啊，怎么你也在东江？”

丁香这时却把手从洪涛的臂膀里抽出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我们来出差。”

然后，她的目光向刘飞脸上扫：“这是你女朋友？”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