瀑布从山间的石涧泻出，淙淙激水漱刷着下方的白石，周围尽是林木。琼楼挨着瀑布，倚山而建，从山腰延展至山脚下浸清的小河。

此处属于阴阳家的领地，风景尚佳，适宜修炼，湘夫人很喜欢呆在这里。

故而一出内殿，熊翊便被她带了过来。

“所见岂是真，幻境亦非虚，是为阴阳术第二层，幻境诀。”

依着山石，沿坡而下的红木廊阶上，湘夫人倚靠栏杆，抬手从瀑布荡起的轻薄水雾中揽过，悠悠地提点熊翊。

“这么快就要修炼第二层了？我能先缓缓吗？”熊翊看了看自己的双手，怔怔道。

“随你。”湘夫人微微转身，“我只是没想到东皇大人竟然认为你有礼魂的命格。他最后对你吟诵那首诗，已经表明了一点：你，就是阴阳家未来的礼魂长老！”

“啊，额……五大长老还有礼魂？”

湘夫人抬眼看天，声音扬了扬：

“谁说五大长老一定要有五个？

“在阴阳五行变化上，少司命、大司命、湘君、云中君、湘夫人五大长老各有所长，他们因此分别执掌门下五行派系。即木、火、土、金、水五部。

“不过，诸如河伯、山鬼、礼魂这些职位若是有合适的人担任，自然是极好的。他们不必管理五部，相比之下还挺清闲。”

“你们还真是，完全把楚国的神祇之名给挪用了过来呀，屈子……唔！”

湘夫人突然把手指点在了他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并微微一笑：

“是‘我们’。你现在也是阴阳家的一份子哦！”

“哼。”熊翊后退一步，羞红了脸。

看到他的反应，湘夫人收手掩嘴，笑得更欢了。

“呵呵呵呵。”

熊翊翻了翻白眼，挪到了另一侧的栏杆边，转而思考起一个问题。

“所谓五大长老，貌似只是在阴阳变化上有所深究，只算是精研炼金术而已啊。至少我知道师傅你不擅长占星律。”

湘夫人微不可见地撇嘴道：

“我已经很厉害了，其他四个方面都还算精通。不过的确如你所言，只需在炼金术的五行变化上有所专研便有资格担任五大长老。”

“那你还让我什么都学……”熊翊低头，用脚尖不断地摩擦着木板。

湘夫人轻咳一声道：

“我早就说过，境界与真实实力并不是一回事。从施展手法上，阴阳术可分为术、诀、咒、律、法五种。从境界修为上，才是真正分为炼金、幻境、控心、占星、易魂五层。每提升一层，都需要修炼者付出成倍的努力。

“阴阳家大部分的弟子修为都处在第二层。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们就精通与之对应的术与诀。实际上，能熟练运用一门阴阳术，便有成为五灵玄同的资格了。而我前几天才知道，水部除了小灵，其他人连一门阴阳术都学不会。这也是我打发那两个女孩和你一起去炼药的原因，我们水部太差劲了。

“而你，早年以兵家之理修炼出了一身霸道之气，实力相当于控心这一层。但你若不假外物，便恍若凡人。”

“我可以做剑客嘛。”

熊翊刚取出鱼肠剑，想要显摆一下，就立刻被湘夫人闪身到近前夺去。

她指尖轻点剑柄道：

“真正的剑客，拿一根树枝都能劈金断水，你行吗？”

“这……也许，大概，未来可行？”熊翊的声音越说越小。

“你不适合使剑。”湘夫人握紧剑鞘，强调道。

熊翊闻言无语。

湘夫人抬眼往远处的林木看了看，那里藤蔓暴长，树叶乱飞。

她侧过头，表情和善地对熊翊说：

“对于其他人来说，阴阳术也许难以理解与运用，但你不一样。你不怕幻术，知海庞大，有着在易魂法之上的潜能。我相信，术、诀、咒、律、法，甚至这之上更为强大的阴阳咒印，你都能掌握。”

这样啊……熊翊眼眸闪烁着。

他屈起手指，深吸一口气，抬眼看向师父，直视对方的眼睛，努力让身姿显得挺拔些。

“有件事，我一直想问了。”

“说。”

“你为什么，这么看重我？

“别说什么因为我帮你破除过那个噩梦幻境所以感谢我这样的鬼话，这并不是让人能信服的理由。”

湘夫人歪了歪头，轻笑一声，把鱼肠剑放在栏杆上，轻撸衣袖，双手突然捏住他的脸颊。

“哟呵，你敢逼问我？”

“哎呀你放手！”

“那你先说，你是不是想复国？”

熊翊心中一颤，他眼神躲闪着：

“没……没有。”

湘夫人把手上的劲道放松，让他成功挣脱开。她叉起腰，故作遗憾道：

“真是可惜呀，我还以为能培养一个王。”

“呼。”熊翊捂着脸，“你真是这么想的？”

“不是。”看着眼前少年的窘态，湘夫人噗呲笑出了声，“哈哈，不逗你了。”

她突然正色道：

“现在的阴阳家已经步入歧途了，一昧地深究上古术法，以至于渐渐的……总之，我想改变这格局，但只靠我自己，却力有不逮。正好，身为楚国王室嫡系并且身怀秘密的你，有资格让东皇大人看重。如此，未来我要采取行动就多了一份助力。”

熊翊上下打量了湘夫人一眼，仿佛第一次认识她。他低声道：

“我信你。不过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就明目张胆的说出来？”

“哼，你是不是太瞧不起已经达到易魂法之上的师父我了？”她按着丰润的胸脯，“现在即便是东皇大人也看不穿我。”

“可，那边有人。”

“那边是木部。”湘夫人眺望着远处扰动林木的修炼者，无所谓道，“放心，我的屏蔽法术，没人解得开。再者，人家看起来忙着呢。”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语气颇为幽怨，“倒是你，考虑问题只从利益角度出发。要知道，除了利，人还会看重情感的。”

熊翊却没有仔细听她说话，他怔怔地看着远处在林木间，一道黑色的人影不断跃进，朝这边而来。

那人影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

糟糕……四下看去，没有可以躲闪的地方。熊翊咬了咬牙，急忙拿起鱼肠剑揣回袖中，并躲到湘夫人身后。

“师傅帮我！”

“怎么了？”

她诧异地回头道，突然怔住。

风裹挟着花香吹拂过来，一道清逸声音在前方响起。

“好久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