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红楼养黛玉」

第 14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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进了冬月, 已有了初雪,愈发干冷起来,一股子的寒气自穹顶而下, 笼罩了整个大地, 仿佛万物都僵住了。

天整日是阴沉沉的, 连日不见碧空, 十月里干爽晴朗的日子竟好似是人们的错觉。地上行人缩着脖子耸着肩膀,各个行色匆匆, 连书上的鸟雀都伫立在枝丫上仿佛冻得僵住了。

“呼~好冷好冷好冷!”兰香从石阶上一个箭步就迈进了廊下,廊下早早挂起了毡幔, 正房更是每隔几步便有烧的哔啵作响的黄铜炭盆堆着。

饶是这样,兰香乍从外头进来还冻得不住地跺脚,一壁嗐声叫道, “幸而世子爷早动身回去, 这时候估摸已经到了海州境内,不然路上车轮子都要冻上了, 走都走不动。”

楚晏在京内住了小两个月,实在拖无可拖,毕竟他是安定王府世子,于情于理都不该在京内久留,何况越年三月便是新婚,饶是楚晏自己还拖拖拉拉地想要多陪楚旻几日,楚旻自己也忙赶着他回去了。

“你又在这里拖着,又要成亲,不知母妃替你忙得什么样儿,你好意思。再者年下也好多事情,你家去了, 好不好也替父王母妃分担一些,别叫怹两位受累了。”

如此催了几回,楚晏方恋恋不舍地去了,少不得还不放心地叮嘱楚旻和黛玉,让她两人别受了欺负,连黛玉都撑不住笑了,“二哥哥快别说了,你来了这些日子,哪只眼睛看见姐姐受欺负过了?她不欺负旁人就是好的!”

楚晏讪讪地摸着脑门笑,一想也是,自己这个妹子,根本就不是吃了亏往肚子里咽的脾性,只好自己打岔道:“过了年我赶也要把大哥从家里赶来,到时候你们身边也有亲人陪伴。”

楚旻还记挂着上回楚晏说起过,楚昂自己不愿进京,为此楚晏和楚昂还曾闹过一回,故此忙叮嘱道:“这种事还是听大哥自己做主,他不是心中没有成算的人,既然不肯来,必然有他的道理,你又何必强逼着他来,难道届时你还能替他进场考试不成?”

楚晏张了张嘴,想说什么

却又咽回去,只是自己嘟哝道:“我却是知道他为何不肯来,无非长久分别,如今陷在温柔乡里出不来了罢了……”

楚旻并未听清他在嘟哝什么,忙追问道:“什么?”楚晏赶紧摇头,“没什么,我说我自有打算,明年你且等着大哥来就是——让他住我那里就成,都省了收拾屋子。”

楚旻叹了口气,心知一时劝不住楚晏,好在海州还有父王母妃,父王不说,母妃是很能管得住他的,这里人多,她也不便多言,只得先罢手。

可黛玉却是耳朵尖,一下子听清了楚晏的话,心下不由纳闷,好似大哥哥还并未娶妻,怎么就陷在温柔乡内了,还久别重逢?难不成不曾定亲先有了通房妾室不成?

她自己又暗地摇了摇头,母妃断然不能允许这样的事发生,待未来的大嫂不尊重。

楚旻和楚晏还在絮絮地分别,两人又提到沈家姊妹,楚旻正应下替楚晏多多照拂,这里楚晏又是不好意思又是心里牵挂,便扭过头来假作往四周张望,看见黛玉正低着头也站在那里不知想什么,却又想起一事来。

因忙道:“林叔父虽过不来,约莫年后叔母倒是能来探望,玉儿也可一家团圆了。”

却原来林如海进京途中,江苏布政使竟突染急症,连一旬都不曾撑过去便殁了,偏又是年下,正最着忙的时候,江苏又是税赋大省,缺不得人,一时竟没有合适的人帮忙应付过去。

天德帝只得命即将上任的林如海且先不必进京叙职,转道江苏,暂代布政使之职,等忙过了这年下,再进京不迟。

圣旨已下,林如海自然无可推脱之处,忙改道江苏,掉头上任去了。只苦了一心想通父母团圆的黛玉,憋不住夜里哭了好几场,如今听见楚晏说年后贾敏能来,喜色登时漫上面颊,喜得忙道:“当真?”

楚晏笑着点头,“当真。江苏并无什么大事,昨日朝上,圣上还夸林叔父做的好,大家都松一口气。想来不多日,林叔母的信也该到了。”

黛玉乐得不知怎么才好,忙给楚晏福身道谢,小脸上红扑扑的,惹得楚旻忍不住出手捏

了一把才放下。

楚晏又流连了会子,实在不能再拖,拖下去便到不了预定的驿站了,方登了马车,催促楚旻和黛玉快些回去,“我这就也动身了。”

楚晏走了,连宫学也因为连日寒冷,路上冻病了几家娇弱的小姐而暂停了功课,楚旻和黛玉便躲在公主府内猫冬。

屋内熏笼点上,四角摆上烧的通红的炭盆,以铜网覆盖,顶上隔火放置金盘,磊着温成皇后阁中香,是用秋日晒干的各色果皮熏制而成,整间屋子都飘着淡淡的水果香气,金桔味儿最浓,惹得不过几日,楚旻就叫了几篓子的贡橘来吃。

两人对面而坐,各自拥衾抱炉,面前书桌上乱糟糟堆着各人爱看的书,黛玉那里是杂曲偏多,楚旻这里是游记为最。

兰香从廊下进内,先在外头熏笼上熏得衣裳手脚都暖融融的不带一丝寒气了,方敢入内,便满面笑容地给两人行礼。

楚旻抱着一只雪白的西施犬,懒洋洋地笑道:“方才隔着窗子就听见你笑,这会子才回来,做什么去了?”又叫人给兰香搬一个墩子来坐。

兰香也不敢坐墩子,索性便挨着楚旻脚下在地上坐了,笑嘻嘻地道:“听见些有的没的,禁不住多说了两句,想着回来了给主子当个笑话听。”

楚旻伸脚在她腿上轻轻踢了踢,抓了把果子扔下去,笑骂道:“浑是你个猴儿精!又听见什么了?”

兰香忙一把搂了果子,就盘着腿放在衣裳上拿着吃,“却是个笑话儿,奴婢说来给公主一乐。”

“年下咱们家进鲜的船不是来京了么,就跟世子爷前后脚的,前两日公主看过了叫写了笺子呈送宫内。宫内司收了,递到御前,皇上就吩咐叫给各宫分一分。”

“有那么几篓子鲜鱼,原不是这个时节该有的,冬日里难得,统共就那么三大篓。太后那里自然有一份,皇后也有一份,下剩的一篓各宫分了。这就出了幺蛾子了。”

楚旻一挑眉,“哦?我猜着可是皇后那里不对了?”

兰香兴致勃勃地一拍大腿,乐道:“可不是!皇后宫内小厨房巴结了一回,做了鱼汤进上,皇后就

挑了毛病,一会子是这个鱼汤发苦,一会子又是腥气重,在宫内发了好大的火儿。说甚么不知是哪里来的鱼,不新鲜了还进上,大张旗鼓地着人要去宫内司问责,要治一个玩忽职守之罪。”

黛玉在对面也听得入神,至此不由笑了出声,忙问道:“她是知道还是不知道这是咱们家进上的?是有心挑毛病,还是那鱼真不好了?”

兰香嘿嘿笑道:“这个奴婢哪儿知道去,却只好问皇后娘娘自己。”

因道:“宫内司不敢怠慢,因如今掌事太监是伺候过皇上的,忙忙地跑去乾清宫,也当一回事情来说。也是巧了,正世子爷回了家里,咱们王爷递折子上来谢恩,圣上好一番当着众人夸赞,便就碰上他来回这事儿,又问了是咱们家进上的鲜物,登时脸上就不好看。”

“恰贵妃娘娘那里来了人,说吃着皇上赏的鱼好,四公主也在娘娘那里用膳,吃着也说好,缠着叫问还有没有,还要再用。贵妃没法子,只得打发了人来问,若是皇上这里还有,可否求个恩典,再要一些。”

“正午膳时御膳房也做了鱼汤进上,皇上二话不说就尝了一口,大赞果然新鲜,一壁训斥皇后宫人奢靡太费,如今连这样好东西也看不过眼了么,又说身为中宫,本该为合宫表率,却在吃用小事上斤斤计较,肚量狭隘,一壁就说既然皇后不爱吃,索性皇后那里的鱼都不必动了,全送到贵妃那里去。”

楚旻大笑,“原本这两人就不睦,如此一来,皇后里子面子都丢尽了!”

兰香笑道:“可不是!弄得来人恨不能缩到地底下去,让贵妃宫内看好大一个笑话!”

黛玉笑得东倒西歪,“若是她故意找茬,自然是活该,若真是鱼不新鲜了,岂不是白吃这么大一个没脸!”

兰香嘻嘻笑道:“就是不管知道不知道,这回皇后娘娘自己也闹了个大没脸。听见说,回去皇后娘娘自己就病了,说甚么寒邪入体,正在那里召太医请脉呢。”

“若是我,没病也要装一个病出来了。”黛玉拿帕子揩拭笑出来的

泪花。雪雁一壁上来给黛玉的手炉添炭,一壁扭头笑道:“这真是巧得不能再巧,事事都赶到一处去了。”

黛玉就是一哂,又把手炉揽回了怀内,“谁知道是真巧还是有心人故意给皇后为难。宫内见不得人的事儿多了,只怕皇后还把这事儿算到咱们头上。”

楚旻笑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上回在皇后那里撕破了脸到了那样,日后和和睦睦是不成了,我又管她是不是算到我头上来——还差这一件儿么?”

却说宫内,皇后正真把此事算到了楚旻头上,听着宫内风言风语气得不行。她也是真的病了,其实原本是小厨房内厨子做鱼不曾清理干净,逢皇后小日子心内不痛快,便借机发作——其实也未必没有故意给楚家一个没脸的意思,只是自己不肯认罢了——谁知后头就这样不凑巧,一连串的事情,倒沾的她自己一身腥。

原本小日子就虚弱,出去跪着听了半日的圣谕训斥她靡费,不堪表率,寒气入体,便结结实实地病倒了。

“我就知道,沾上这个楚旻,就没有好事!”皇后鬓边贴着两贴膏药,头发也不曾梳起,兼之正气血两失,面色憔悴,看着很有几分疯疯癫癫的模样,惹得底下宫女不由打了个寒噤。

芙蕖忙拧了热帕子来给皇后换上,又使眼色与小宫女遣她下去,轻声细语地安慰皇后道:“娘娘倒也不必这样上心,不过是皇上厉行节俭,外头听见说又年景不大好,娘娘不合撞上了罢了,回头过一阵子,自然就好了。”

热帕子碰上冰凉的额头,皇后嘶了一声,被热气熏得眯着眼睛,冷笑道:“哪儿是我撞上了,分明是早就看我不满,处处都是侯氏的好。她节俭宽仁,我就奢靡狭隘,心都偏到嗓子眼去了。”

“前些日子好容易澄儿放出来,年下又正是各处官员进京叙职的时节,他是长子,是诸皇子中唯一及冠的嫡长子!你可看皇上叫他去乾清宫里跟着长长见识了?倒是钟渊,从一开始就在内阁帮忙了,年后还要到六部行走,分明是、哼

、分明是……”

“一个楚家,一个老二,都不是好东西!还眼看着走得近了,我岂能让他们安生。”

可二皇子也不是皇上叫去的呀,芙蕖没敢说,分明是年前差事办的漂亮,太上皇这才让二皇子进内阁学习。皇上分明就不愿二皇子去乾清宫,召见大臣时往往还要找由头不许二皇子伴驾。

其实皇后还是没看清楚,天德帝不是太上皇,在那个位子上叱咤风云几十载,老了累了身子掌不住了才退下来。他初初登基,还处处受太上皇掣肘,年前还为了嘉成公主被好一番斥责,占了下风。好容易这阵子,太上皇身子越发不行,慢慢放手才亲政,他才尝到了重权在握的甜头,哪容得了任何一个儿子来分自己的权柄。

可看着皇后一心以为皇上深爱元后,连带着偏爱二皇子的模样,芙蕖断乎不敢直说,只能小心赔笑道:“二皇子也不常在乾清宫。”

皇后皱了皱眉还想说什么,却听见外头小宫女怯生生地进来通禀道:“娘娘,大殿下来了。”芙蕖才忙着起身要请,便听皇后道:“他来做什么?”

芙蕖一愣,扭头却见皇后面上丝毫不见喜色,拧着眉头斥道:“问你话呢,这会子他又来做什么。”

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抖着嗓子禀道:“大、大殿下听闻娘娘玉体欠佳,来给娘娘问安。”

话音未落,钟澄已然从外头走了进来,见小宫女跪在地上,也不理会,大步走进来便道:“母后,您身子怎么样了?我亲自去了一趟太医院,问了脉案,又托人找了些好药材来给母后煎药使。”说着,便抬手把拎着的纸包递给芙蕖。

芙蕖忙跪下要接,却听皇后哑声斥道:“一天天只知道在这些小事上瞎花心思,不想着怎么参政议政,你就是把全天下的好药都找了来,我也是好不了!”

钟澄被她骂得一愣,他也不是能受得住气的性子,登时便恼了,“又来!父皇不让我参政,难道我还能自己去不成!”

“钟渊是怎么去的?”

钟澄气得脸上涨红,恼道:“

皇祖父格外偏爱他,难道我要去皇祖父那里死皮赖脸的去求不成,我丢不起这个人!”

皇后冷笑道:“我若是你,也丢不起这个人——兄弟都入部议事了,你这个做哥哥的还是个光头皇子,四下里闲逛。”

大皇子一面恼她又拿钟渊说事,一面也是恨自己没有钟渊出挑,憋得脸上通红就是说不出话来,扔下一句,“我不在这里惹您烦。”扭头大步就走了出去。

气得皇后在后头大骂孽障,一时钟澄出去带的冷风灌进来,呛得她又咳嗽起来,芙蕖忙抢上来拍背,一壁拍一壁劝道:“娘娘好歹软和些,回回大皇子满心的孝敬来了,您又顶他。何必呢,惹得您也不高兴,他也不高兴。”

皇后咳了好一阵子才止住,靠在圆枕上闭着眼喘息,“我知道……也不过是一时气不过罢了,想想他,再想想钟渊,这心里实在过不去。”

“一样的都是皇后,我自问不比侯氏差在哪里,却要忍皇上处处提起她,压着我,如今更是当着合宫的面,让我跪听圣训——若是侯氏,他能狠得下这个心?”

“一样的都是嫡子,澄儿又比钟渊差在哪里?怎么钟渊就入部入阁,眼瞧着就是明定的太子了,我的澄儿连个差事都碰不上,就连、就连去接嘉成这样的事,都分给老三!”

其实太上皇初时何尝没给过大皇子差事呢?最初一回给的工部修缮,皇后嫌工部没出路,办的差事又苦又累,不肯让大皇子应,是二皇子主持修缮京郊数座水渠。第二年恰逢京郊大旱,唯独这几处水渠仍然能灌溉农田,钟渊大受褒奖,这才封了王。

过后又给礼部,皇后又嫌酸儒太多,没个有实权的,又不是大考之年,不能拉拢新晋进士,也教大皇子敷衍了事。还是钟渊去的,差事办的漂亮,祭文做的好,太上皇心头大悦,又给了封赏。

再之后边境小国来朝,鸿胪寺的差事,因是皇上登基后头一回,也颇受重视,叫的大皇子去,皇后又嫌累又嫌做好了没功劳做不好受牵累,教大皇子装病不去,仍旧是二皇子去了。

如此三次下来,二皇子才又是入部又是入阁听政,皇后却又气不顺了,真说起来,却又怪谁来!

偏皇后还不自知,兀自喃喃道:“适才心内不舒坦,白跟澄儿发作一回。等着罢,澄儿,母后给你讨一门好亲事——有了楚家助力,我看谁还敢让你做个闲散皇子!”

这些事楚旻却无从得知,可她那里也不平静,无他,荣国府内惜春的画,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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