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禹醒的时候正值夜深。

叫醒他的不是其他人,而是他自己对危险的感知。

宿舍的窗帘效果很好，将外面的光全部隔绝,宿舍里黑得伸手不见五指,余禹甚至看不见任何物体。

失去视觉的感觉非常不好。

余禹从床上半坐起来，死死地攥紧从带子里取出的小刀，只觉得背后一阵一阵地发凉。

浓重的黑暗会加重人的胡思乱想，深处的黑暗仿佛潜藏着未知的怪物,扭曲着嘶笑着。

余禹点亮一个打火机，这才重新拥有了自己的视线。

按理说,这样的动静,足以让警惕的大蝙蝠和史蒂夫清醒，但房间里仍然安静,静到余禹可以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他悄声下床,最先推了推离他最近的小丑。

意料之中没有反应。

接着他又挪到史蒂夫和大蝙蝠那里,都不能晃醒对方。

余禹明白，自己这是被盯上了。

他将背靠在大蝙蝠的床边，警惕地等待着。

不出五分钟，楼顶传来清脆的碰撞声,一下两下三下,最后急促地连成一个拉长的声音，仿佛黑暗中的东西从不慌不忙到急速地靠近。

珠子的碰撞声。

余禹清楚的记得，他们所在的五楼已经是顶层了,况且这种时候在楼顶上玩弹珠的只怕不是人。

他没有妄自追出去,反而趁着大蝙蝠因鬼怪缘故而陷入昏迷般的沉睡,直接爬到对方的床上，一把掀开了大蝙蝠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上手在他身上摸了起来。

打火机能照亮的空间还是太小了，余禹想起了大蝙蝠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又收回去的手电筒。

他倒也不是没有手电筒，只是库存不多，能省就省，能囤则囤。而对于蝙蝠侠他们，反正他们回去之后就可以补充，使用一会儿既不会直接没电，也不影响本场游戏的进度。

他这是迫不得已的借用而已。

余禹找好了借口，带着兴奋小心翼翼地把大蝙蝠的披风从身上掀开，上下打量了一下，最后把目光放到了大蝙蝠暗黄色的腰带上面。

余禹看了眼自己手上本来是作为腰带的粉红色带子，又瞥了下大蝙蝠看上去就狂炫酷霸拽的军用腰带，突然嫌弃自己这个粉嘟嘟一点都不男子汉的腰带。

同样是腰带，怎么差距就那么大呢？

余禹嘟嘟囔囔的，不过考虑到自己带子可以装更多的东西，也算勉强接受了。

他研究了一下大蝙蝠的工具腰带，本来想着直接取下来的，却没想到折腾半天根本不会取这个复杂设计的腰带，只好一个格子一个格子地往外掏着里面的库存。

仗着大蝙蝠醒不了，余禹哐哐当当地掏出来不少东西。

余禹看着各种带着蝙蝠标志的小道具，甚至还有蝙蝠模样的飞镖，“咂”了一下嘴，感叹着大蝙蝠过分强烈的领域意识。

除此之外，他还从里面掏出来一个用专门的蝙蝠盒子装的会发光的绿色石头，研究了一下，觉着这可能也是一个照明装置。

他摸了几个好看的蝙蝠镖，再一次被不知道哪个蝙蝠镖电了一下后，才恋恋不舍地把手从充斥大蝙蝠气息的武器上收回来。

还好余禹还记得自己是来找照明工具的，他舌头抵了抵口腔内部，强行忍住了自己的蠢蠢欲动，只从里面拿走了手电筒。

他想了想，最后也把那个发光的石头也带走了，继续找着借口，想着万一手电筒没电，这个石头看上去是不需要什么能量就能发光的。

掏时一时爽，放回火葬场。

余禹为难地看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和超多的格子，尽管掏的时候注意了一下，但也没想到有这么多东西。

他按着仅剩不多的印象，把东西一股脑地塞了进去。

这才拍拍手，从床上跳下来，熄灭自己的打火机，照着手电筒，往楼上去。

出了宿舍门，周围就比较亮了，虽然亮度仍不够，但在比较空旷的走廊里，也能隐约看清周围事物。

余禹熄了手电，慢悠悠地往楼梯口去。

校园还是那个鬼样子，所有的一切被薄薄的雾气掩盖，若隐若现，远处的林子在夜色的修饰下，黑色的阴影张牙舞爪。

余禹不慌不忙地走到楼梯口，转过楼梯转角，看到之前一直锁着的通往楼顶的红色铁门被开了一条缝。

风从门缝中吹来，扑向余禹的脸，弹珠敲击地面的声音被风带来，更加清晰。

余禹也没犹豫，将绳子套在胳膊上，提着小刀，左手打着手电，拉开了通往天台的门。

他站在天台口，感受到之前拉开天台门把手的手上黏腻的感觉，手电一照，满手鲜红。配合着大拇指摁着的小刀，反而让余禹有一种杀了什么东西的错觉。

余禹嫌恶地皱皱眉，伸手在墙上抹了两下，渐渐往天台深处走。

楼顶不是那种常见的开阔性天台，而更具有纵深感。

天台边缘被女儿墙围住，数个墙柱在天台上盖出一个连廊，横竖交错用来挡雨，也挡住了校园内本就不亮的光线，使得天台还没有五楼亮堂。

连廊旁边没有被遮住的通风帽被矮墙围着，防止学生摔进去。

这些矮墙日夜受风雨侵蚀，白色墙的上边缘参差不齐地往下延伸黑色的藓苔痕，有的痕迹扩大，余禹略过它们，就像略过了一群狰狞的鬼影。

脚下黑色的砖面上交错着白色的水管，蜿蜒着如蟒蛇一般延伸到天台深处看不见的地方。

余禹跟着弹珠的声音，徐徐往里走去。

在离声源还有几米的时候，余禹便看到了一个黑影佝偻着抖动。

他转了转手电的光圈，调节光聚集在一起，使它投射地更远，让自己能够站在一个安全的距离观察。

余禹侧了侧脑袋，听到了明显的咀嚼声。

他踩着极轻的步伐，以黑影为中心，侧着走了几步，这才看清黑影的情况。

那是一个男人，余禹眯着眼看了很久才想起这是三人组队的老玩家之一，也是当初被选出来骂了赵蕊几句的人。

男人坐在地上缩着脖子，急切地从一旁的桶里捧出一种球形物体，就着自己的手狼吞虎咽。

因为太着急了，手上拢不住的球体从缝隙里掉出，砸在地上，发出砰砰的声音。

余禹小心地从正面凑近男人，这才看清男人吞咽的东西。

那是满满一桶的鱼的眼珠，无神的眼球翻滚间可以看到之间黏连的液体。

桶里的眼睛似乎在自己增长，源源不断地从桶里涌出补足男人捧走的那部分。

尽管鱼眼之间有明显的黏液相连，涌动中甚至可以听到令人作呕的唧唧声，但不论是从桶中溢出的鱼眼，还是从男人手中涌下来的鱼眼，掉在地上却都发出了清脆的“乒乓”声，这正是余禹在楼下听到的声音。

余禹看着桶中的眼睛，嚼了嚼口中的空气，吞了一下口水，竟然也莫名有一种迫切地想要吞噬这些东西的欲望。

他咬了一口舌头，甩了甩头，让略微混沌的思绪重新清明起来。

他表情很差，看着毫无所觉的男人，伸手直接打晕他，看了眼仍然在往外涌出的鱼眼，思考片刻，从带子里掏出一瓶酒精倒了上去，一根火柴擦燃，丢下去烧尽这些祸害人的东西。

火焰在接触鱼眼的一瞬间，火势立刻大了起来，可以说有没有余禹的那瓶酒精，它都十分易燃。

余禹在拽着昏迷的男人的领子，拖着往楼下走去。

他在莫名想吃那些眼球的时后就已经猜测到发生了什么事了。

不过是被赵蕊惦念上了而已。

史蒂夫和大蝙蝠的方法确实对促进剧情有着很好的效果，但是之后的剧情却都属于赵蕊自己编排的，主动性并不在玩家手里。

而更重要的是，大家都忘了，赵蕊不仅可以决定一个人的生，也可以决定一个人的死。

余禹看了眼不知道吃了多少眼珠以至于肚子都微微鼓起的男人，觉着如果放任男人在那里的话，可能明天就有一男人在校园里吃到撑死自己的新闻了。

他不知道男人住在哪个宿舍里，只好将他随手丢到了一个宿舍门口，然后返回自己的宿舍。

鱼眼在被烧毁后，鬼怪对于周围环境的控制就消失了。

余禹刚一进去，就有一个蝙蝠镖擦着他的脸颊插入身后的墙壁。

不过倒是没有伤到他。

余禹抬眼看向蝙蝠侠的方向，打开了手里的手电筒，这才让大蝙蝠放松下来。

“你去哪里了？”大蝙蝠问道。他面上不显，心下却警惕着，毕竟他连余禹什么时候出去的都不知道。

“楼顶。”余禹打了个哈欠，指了指房顶，看到屋里都清醒了的人，回复道，“明天和你们说。”

说罢，便自顾自地爬上自己的床，迅速睡了过去。

……

第二天的余禹是被史蒂夫喊醒的，他揉了揉眼睛，很快清醒过来，洗漱后到教室，才把昨晚上发生的一切，写在纸上传给三个人看。

他扭头看了眼后排的所有玩家，找到了昨天晚上楼顶的那位。

男人蜷缩着身体坐在后面，眼睛里没什么神采，眼下带着浓重的黑眼圈。

他时不时摸摸之前余禹打昏的地方，估计是在疑惑为什么脖颈这么疼。

还活着。

余禹看了眼男人身下的影子，确认了一下。

他回过头，却看到大蝙蝠伸在自己面前的手。

余禹知道他要什么，却仍然装作迷惑的模样看着大蝙蝠，想要糊弄过去。

“你动我腰带了。”大蝙蝠打破余禹的侥幸，说道，“我昨天晚上抽蝙蝠镖时发现东西放乱了。”

余禹耸耸肩，最后把手电放到了大蝙蝠的手里，说道“我只拿了你的照明工具。”

他解释道“我没有手电筒。”

他没有提自己还偷偷拿的发光石头，因为他直觉那个石头不一般，说不定可以抵得上“核能手电筒”，有点不舍得还。

但是蝙蝠侠也不是好糊弄的，他在发现东西放乱的时候，就立马清点了自己的东西。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记住那么多东西的，大蝙蝠举着手电筒的手仍然放在余禹面前。

余禹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拖拖沓沓地把那个装着绿色石头的盒子还给了大蝙蝠。

蝙蝠侠收走盒子，打开确认了氪石还在里面，便把那个印着蝙蝠印记的手电筒放到了整个人都蔫了的余禹面前，虽然不明显，但是嘴角还是能看出微微勾了一下，说道“手电筒给你了。”

他看到本来咸鱼的余禹瞬间精神起来，来回看了看他和手电筒，用眼神向他确认。

蝙蝠侠没说话，只是将氪石收了起来，没有再动余禹面前的手电筒，向他解释道“那个石头不是照明工具，有辐射，会伤害人体。”

“那你随身带着干嘛？”余禹矜持地道了谢，收回手电筒，听完大蝙蝠的解释后问大蝙蝠。

蝙蝠侠没有说话，只是看向黑板。

他总不可能和余禹说，这是准备着和一个不认识的人或者说是神打架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