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码头泊了数日，待一切采办齐备，择个风顺时日众船卒起锚、扬帆。大船再次向着深海驶去。

当然此行也并非漫无目地，凭着玄天之前寻访沿海渔民所绘下的那张岛屿分布图，他们可将九乳螺洲、石塘、长沙等地一一寻遍，同时也会向来往的渔民打听殒星的线索。

关于这次出海的最终目的，船上的人都明白，这是一趟没有时限和归期的旅行。犹其那数十名船卒，更是做好了永远都回不去的打算，因为玄天在重金招选他们时已经表明了一切。他们中有的干脆已没有亲人，有的则是为了能彻底改变亲人命运的丰厚酬劳而甘愿冒险。其实对于远航的船夫而言这算不了什么，哪怕是出海打鱼，都随时可能被突然的风浪吞噬。而这次不必担心有无渔获，都能得到数十倍的酬劳。

因打偶然听到叔叔欧清风也已乘船去了深海，欧天宝索性随大船一路找寻。

顺风航行了大半日，天色渐渐阴沉下来。黑色云层越积越厚，重重叠叠压向海面。就像在深蓝色的绢绸上倾倒墨汁，然后紧随着那浓厚的“墨汁”迅速浸濡，海面变得如同揭不开盖的黑锅。海风揽起无数的巨浪，则像“锅中”鼎沸的热水般剧烈地翻涌起来。

飓风骤雨即将来临。

不过还好，远处不断翻涌的海浪里隐约可见一线珊瑚礁。玄天命船卒们转舵将大船驶到礁群之间，然后抛锚降帆预备在此暂避风雨。

“很多船会在这一带莫名其妙的消失，传说这里潜伏着一条黑龙。黑龙时常兴风作浪，将大小船只掀翻，并吞食船上的人……”

暴风雨将来的间隙，船卒们无所事事，便有人绘声绘色的闲扯些神怪传说。看着浓密的乌云在头顶上迫近，乌云间的缝隙偶儿闪过一道道耀眼的霹雳，倒是透着一股诡秘的气氛。不知是海风所至还是心中惧怕，天宝听得身体有些瑟瑟发抖，他看着满天乌云和摇摆得越来越厉害的大船，不无担心的问:“道长，你说这是不是黑龙在兴风作浪?”

玄天无语，不信邪的墨离却笑了，“哈哈!那只是传言的神怪故事，其实有谁亲眼见过什么黑龙、白龙呀，鬼才信呢，你是不是害怕啦?”众人也跟着起哄让天宝有些尴尬，又懦懦地道:“我觉得……他们说的跟真的似的。我相信真的有龙。”

从来衣食无忧的一尘看着那些船卒则陷入沉思。近来目睹了太多寻常百姓为了生存，说奔波劳累也好说营营汲汲也罢，总之不是每个人都生活在皇家或是官宦富庶人家，想想他们，那些天生优裕的皇子们却还要拼命争夺皇位，到头反落得个满门抄斩却是为了哪般。

在船卒们看来与其说天宝相信神鬼，不如说小屁孩爱幻想。也许等他长大了，就不会想这些不现实的东西，柴米油盐衣食住行婚丧嫁娶，伤脑筋的事多了去啦。但奇怪的是，为了这些现实的东西，包括船卒中的很多人也会虔诚笃信那些不现实的。

……

这时，高处瞭望的船卒大声呼喊着打断了一尘的思绪。

“快看，那边有条大船驶过来了。”

朝着这人手指方向望去，果然看见一艘黑色帆船以惊人的速度驶来。待这艘船越来越近相距不过一二拾丈时。他们发现这是一艘船艏较尖并刻着一个硕大的“龍”字的怪船。除了通体乌黑、连帆也是黑的之外，桅杆上悬挂着的一番白旗及旗上所绣的黑龙更是分外显眼。

黑龙，一条清晰可见张牙舞爪的黑龙。

“海贼船——黑龙!”

不用老船卒提醒，看到黑船上的人正挥舞着手中兵器朝自己疯狂叫嚣，众人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了。玄天忙令船卒们拿出刀剑准备应战。

“嗖、嗖、嗖!”

突然，唿啸声声、撕裂长空，数枚黑乎乎圆滚滚的大铁球穿过乌云从天而降，并重重地砸在一尘他们的大船上。众人呼喊着纷纷躲避，这些铁球势大力沉，砸在船舷和甲板还有阁楼的屋顶上，一砸便是一个大窟隆，一时碎屑四溅击死击伤不少人。

铁疙瘩!

这便是刘掌柜所说的铁疙瘩。

这些大铁球从盗贼船上的抛石器上抛出，不但可以砸死砸伤人，还可以砸断大船的筋骨木梁，砸穿船上甲板，着实威力不小。

瞬间一尘他们的大船已是遍体鳞伤，船舷上又惊现无数钩索，海贼们纷纷抛出这些钩索将两船拉近。于是，两艘船上的人便在风雨中展开了激烈的厮杀。

擒贼先擒王，尘、雪二人施展轻功率先跃入敌船并直奔贼寇首领——一个身着紫袍使双斧的虬髯男子。这个贼首大惊失色，忙唤左右护卫。

与刀剑合璧的威力相比，这群人只能算是乌合之众。一尘、玉雪舞起的刀光剑影如闪电穿透贼群，转瞬刀剑已杀到虬髯男子跟前。

“快看，那是什么?”

突然，随着这声异常惶恐的呼喊，所有人都停住了。

远处，一条黑色“巨龙”从波涛翻滚的大海中一飞冲天，它的头尾却掩藏在浓密的乌云与大海中，果然是神龙不见首尾!此时，“巨龙”就似一根顶天立地的大棒。一头搅起海水，另一头搅动乌云，一时云水混杂一通乱转。大有吸干海水狂扫一切之势。

难道真的有黑龙?!

而且是越来越大……

不仅越来越大，而且越来越近。夹带着****和怒吼，疯狂地向两艘大船袭卷过来。与之相较，这两艘大船不过是飓风中的两片树叶。

这时，所有人方才看清楚，竟是一条极速旋转的大水柱。

于是船上有经验的盗贼大声喊道:“是龙吸水，是龙吸水……”

“快快快、快转舵、快转舵……”见势不妙的盗贼们纷纷手忙脚乱地操纵起黑龙船。当狂风裹夹着暴雨撞入黑色帆布怀中，黑龙船摇摇晃晃地向珊瑚岛礁后急转。

好在盗贼们对这一带海况很熟，操控大船的活计又老练，黑龙船总算有惊无险。

可怜玄天他们所在的大船根本来不及逃避，生生被那股强大的旋流卷了进去。也许是因为那船较重，又被猛的从半空中抛了下来。就像巨蟒吞不下大水牛只好吐出来一般。那船本就被铁球击伤，这么一折腾，片刻间变得支离破碎，分解出的无数碎片再次被龙吸水无情地卷走。

而一尘、玉雪只能在黑龙船上眼睁睁地看着，祈求上天保佑船上的人们……

这股狂暴的龙吸水来得迅猛，去得倒也快。就像一块抹布，瞬间将乌云密布的天空抹得一干二净，海上的风浪也随之平息。刚才因为急着将船驶离险境，顾不上打斗。现在，盗贼们又恶狠狠也围住了一尘和玉雪。二人不敢恋战，看见海贼船上有小舟，便砍断缆绳将小舟放下，然后跳入小舟向珊瑚礁划去。海贼们胡乱放了一阵箭，知道追上去也没什么便宜可占，只好作罢。

一轮血红色的夕阳悠悠悬浮在海天之际，于它而言，仿佛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傍晚的夕阳将那红彤彤的余光泼洒在深蓝的大海上，又像是点燃了一匹巨大的蓝色绢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