兀藏安吉如此强悍，与他细弯的眉毛，小小的眼睛，还有那柔长的声音真是相去甚远，远得甚至连无眉和耶利巴陀也难以置信。

无眉深知师弟兀藏安吉不可能强过他，绝对不可能!但他一时也很难解释得清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便在心中暗自盘算:山中无虎，猴子称王，死了四大护法，太圣寺只胜下些乌合之众了。为了归一卷，这个兀藏安吉岂不要将太圣寺掀个底朝天!且不去想他的真假，不如来个见机行事或许还可浑水摸鱼。之前他就是抱着这种想法，差点得手。

抬头望一眼归一洞，持剑当胸厉目四顾，兀藏安吉向藏经崖一步步走了过去。料想现在就算大摇大摆闯入禁地，也再无人敢阻挠他了，“四大护法既然不愿意告诉我归一卷的秘密，那我只好自己去找啰!”

但他似乎低估了太圣寺的僧人们捍卫禁地的决心。

志远虽是个不会武功的文僧。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挡在了兀藏安吉前面，“阿弥陀佛，太圣寺的禁地，任何人不得擅闯，你作为出家人却心术不正，挟持弱小将归一卷先夺后毁，更是滥行杀戮，以阴狠手段害死四大护法，从来因果自有报应，佛祖定不会轻饶你!”他的声音一如继往的平缓，却透着一种不可撼动的坚毅。

“找死!”

纵然兀藏安吉的利剑当胸，志远住持直面的双眼仍旧空无一切，“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你若再执迷不醒，就从老衲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人群中有人大声喊道:“不许伤害志远住持!”

很难想像如此铿锵有力，皓然正气的话出自呆瓜头之口。这是他目前为止，这辈子最利索的一句话，用他自己的话说真他娘的就是如雷贯耳呀。当然，刚才在崖下接住皆空的自是少不了这个南瓜头。

不过可惜声大惹人恨，头大惹人敲。兀藏安吉见冷不丁冒出个呆瓜头，声大如雷、震耳欲聋，当即就怒了，举手就是一掌。

“砰”一道寒气贯顶，呆瓜头应声倒地。

倒了一个呆瓜头，还有更多的僧人。

不断有僧人站在了志远身边。护经僧在前，管经僧在后，所有太圣寺的普通僧人，以及别的寺院前来参学的僧人。他们在兀藏安吉的面前筑起了一道人墙。

“螳臂当车，死不足惜!”兀藏安吉冷冷一笑，笑得狰狞，他又一次将剑高高举起……

“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忽然有人发出如雷贯耳的声音。

如雷贯耳——真正的如雷贯耳!

这是种用内力发出的声音，内力深厚者甚至可以发声杀人，震破某人的耳膜更不足为奇。

志远顾不得耳中嗡嗡作响，分开众僧循声而望，因为这人的声音最熟悉不过了，“空明，是你吗?”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志远住持，对不住，我回来晚了!”

当太圣寺的晨钟当当敲响时，天上天下唯我独尊佛像后的台阶下，面如冠玉，眼若秋潭的空明徐徐露出头脸。昨夜在山中夜宿，天还没亮就风尘仆仆往寺中赶。下山阐扬佛法不觉又是两年，他太想念太圣寺了，想念这里的人乃至所有一切，犹其是爱徒小和尚皆空。

众僧们终于可以松口气了，而空明却还不知这个大清早，太圣寺的藏经崖上都发生了什么事。

李承志抢上前迫不及待将一切告知师傅，“这个大夏法师杀了四大护法，毁了归一卷，还，还刺伤了皆空……”

看见破碎的归一卷和不省人事的皆空，四大护法还有无名的遗骨，空明大惊，立刻上前查看皆空伤势。志远也不无愧疚地道:“已经给他服了药，应无性命之忧，对不起，我们没有保护好他。”

“你不必自责，生死劫难自有天命，皆空或许命中有此一劫。”空明纵有太多事不明白，比如怎么不见了无和五虒，比如大夏法师如何能杀得了四大护法……

但此刻所有的疑惑都变作了盯住兀藏安吉的眼神，“大夏法师，承志刚才所言是真的吗?这一切都是你所为?”这个大夏法师细弯的眉毛和冰冷的眼神，令空明竟然有种似曾熟悉甚至本能憎恶的感觉。

兀藏安吉轻蔑一笑，竟然理直气壮道:“那又怎样，五虒杀了我师弟拓跋罗，我杀四大护法是为他报仇!”

“什么!五虒杀了人?!”空明下山阐扬佛法两年有余，最牵念的莫过于皆空还有五虒。只因皆空年纪小，何况他从来以为行侠仗义不如阐扬佛法，所以只侧重授之佛法，至今并未授以武学。而五虒惰于修行，本性难移，若是疏于管束，很有可能生惹事端。

现在看来，这两者都没能让空明省心。

“是的，五虒下山偷荤，被四位大夏法师撞见，不但不听四位法师劝诫，还出手杀了拓跋罗……不过这是他们一面之词，需待了无长老将五虒追回方知真相。”志远无奈地摇头，也让空明心中愧憾，“五虒是本僧带上山的，本僧亦有不可推御的责任。”

“现在兀藏安吉已经毁了归一卷，杀了四大护法，难道还不抵一个拓跋罗吗?”

“是啊!要寻仇的应该是我们。”

“就算一命抵一命，你们还欠下数条人命!当我们太圣寺好欺负呀!”

“空明，不能让四大护法白白牺牲了呀!”

“对，要为四大护法还有无名老僧报仇!”

……

太圣寺的僧众义愤填膺，群情震愤。

“无名老僧也死了!”空明心头一颤双眼随着众僧的目光，望向无名那如同枯枝般的遗体。这是个虚怀勤学，笃爱经卷胜过生命的老僧，空明又怎会不识，他转过头怒视兀藏安吉，“看来你的杀孽实在是太重了!”

“小意思，对本尊而言，不过是蝼蚁!”杀人者恣张狂，是可忍，熟不可忍。

“杀了他!杀了这个狂戾的番僧!”

“杀了他!”

“杀了他!”

……

出家人本不可口出杀伐，但太圣寺的僧人们太愤恨了。他们纷纷摆出拼死一搏的架势。

正在此时，钟楼敲钟的僧人神色惶惶地跑了过来，口中不停地叫着:“不好啦，志远住持!”

“怎么啦?”这个早晨太多事了，志远难免忧心。

“钟楼吊着个死人，就在大钟的后面，待我敲完钟，打扫时方才发现。”

“死的人是谁?”

“不知道，死得可惨啦!头朝下脚朝上的倒吊着。衣服看着挺熟，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快说!”

“只是头脸没一丁点皮，像是被人给、给给剥了!”敲钟僧人话已说完，嘴却张着没合上，足见他犹是心悸不已。

“啊!……他穿的什么衣服?”

“穿着和几位番邦法师一样，只因头脸无皮，小僧才不敢妄断!”

“啊，怎的又多了一个番僧?!而且还是个死得如此惨的番僧。”一向超然的志远脑中更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