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出深山，兽走林薮，马啼声声响彻山谷。

趁着月色三皇子追着白衣渐入丛林深处，纵是四周森然幽暗，他既乐于林中狩猎倒不至害怕。

而皆空因内力大耗，又未骑马，追得很是吃力。眼见他二人消失在丛林密处，不由得替白衣着急。至于小郡王和广缘他们一大帮子人，却仍未望及皆空项背。

眼前杂草蓬乱，怪石突兀，三皇子跟丢了白衣，慌忙勒马驻足、四处张望。

“蕊香仙姑……蕊香姑娘……”他之所以连声急呼，是因为凭着狩猎的经验，这里应是野兽出沒频繁之地。心中担忧之时，双手不由地摸向坐骑上的弓箭。

“蕊香姑娘，别再和本王捉迷藏了，这里到处是豺狼野兽，难道你就不害怕被它们吃了吗?”

他的话没有人回答，唯有阴风拂面，正颇感气氛诡谲之时，山林乱石间更是骇然出现一对对幽寒之光，像冰锥一般射了过来。令他不由地打了个冷战——这分明是狼的眼睛!

以前狩猎那是有许多的随从前呼后拥，所以从来不知害怕。而现在的他，可说是有生以来从未感到如此孤独无助过。因为狼群足有数十条之多，此时已将自己重重包围。心虚地看一眼箭壶中所剩的寥寥数支箭羽，他的额头和手心不由地渗出汗来。

狼群形成的包围圈逐渐缩小，仍在步步紧逼。忽地，一声雄壮的狼嚎响起，三皇子跨下坐骑嘶鸣一声将一双前蹄高高扬起，马上之人早已被掀翻在地。

知道已无退路，他于慌乱中连射出数支利箭，虽有几头狼中箭倒下，但对于如此众多的狼群来说，显然起不到什么震慑作用。更何况以狼的狡黠，早已看出他现在已经没有箭可用了。狼群愈近更显密集，几乎占满四周的空地，以至他想逃走，却无处插足。

这阵仗让三皇子很快失去了斗志，“吾命休矣!”他将弓无力地扔在地上，长叹一声，“没想到堂堂三皇子今日将沦为群狼之食……来吧，吃了我吧!来吧……”

当他绝望地闭上双眼，群狼欲扑之时，皆空抢上前去……

群狼沒有犹豫凶狠地撕咬起来。

这时，暗里传来一声狼啸，狼群像是接到命令似的，瞬间出人意料地停住，然后龇着牙往后撤步，但并没有退走的意思。

这是为什么?皆空心里明白，只有白衣可以召来狼群野兽，想是她被三皇子追得厌烦，便引来狼群。心道多亏了白衣，此刻劝告正是时候，于是转身对三皇子道:“殿下，狼是有灵性的兽类，小僧以为这群狼对殿下围而不攻似乎另有因由，小僧从小长于圣山地境，略知些狼兽们的习性，待我一探便知。”

三皇子半信半疑，皆空自顾上前朝那群狼中一条壮硕的头狼念念有词。只听得暗里又一声极短的狼啸，头狼便冲着皆空狂吠起来，这声音听着不是狼在叫，而是狗的吠声。有的狼是可以学犬吠，甚至佯装摇尾乞怜来迷惑于人。

这让三皇子很是惊讶，他有点相信皆空的话了。

“请问殿下，你们在此春猎已有多久?”

“已三月有余，大智，这究意怎么回事?”

“也难怪，小鲲山乃是个小地方，山中野物平时尚可满足内中虎狼及山民，而今殿下率领百余人在此围猎，至使野物大量减少，狼群生存不下去，所以……还请殿下顾念此地山民，不要在此春猎了。”

“真的吗?那你能让狼群退去吗?本皇子答应你明日就回都城去。”

“善哉，小僧可以试试。”皆空于是又向那匹头狼念念有词，暗处白衣一声呼啸狼群真的慢慢撤去。

皆空不失时机地劝道:“殿下，实不相瞒，小僧并非轮回教之人，小僧乃是圣山太圣寺的僧人，前番师兄李承志忤逆师门并私自下山创立轮回教，以救赎众生为幌子，胡作非为干尽坏事，小僧奉师傅之命下山，为的是向世人揭示轮回教的真实面目，还请殿下不要被他们蒙蔽，损了殿下声誉。”

“哦!”三皇子有些诧异，倒不是轮回教之事，而是皆空的真实身份，至于轮回教，他低头思忖片刻道:“轮回教之事比较复杂，本王也不想参予进去，既是太圣寺的事，你们爱怎的就怎的，明日本王回都城后都与我不相干。”向群狼撤去的方向不停张望，三皇子除了心存余悸，当然是忘不了蕊香仙姑啦，“那么……那位蕊香姑娘，定是个假仙姑罗。”

“出家人不敢假瞒，实是无奈。之前与她假以轮回教巡寺与蕊香仙姑之名，为的是救那些被妖言邪说迷惑了的山民，还请殿下见谅。”

“那她会不会有危险?”看来三皇子还是对这个假的蕊香仙姑念念不忘。

皆空怕他今后没玩没了，只好道:“她是习武之人，料想不会有事。待殿下回了都城，小僧与她定去拜见，此处不宜久留殿下可先行回寺，小僧去找她便是。”

“真的吗……你是出家人，我当信你。那本王在都城等着你们。”三皇子纵然不舍，但和尚刚才不顾自身安危挡在自己身前的举动，多少让他心存感激。何况其所言并非没有道理。眼看小郡王及轮回寺的人已经寻了过来，皆空遂请三皇子不要向他们透露自己的真实身份和目的，三皇子点头，之后果然也没有食言。

皆空合十鞠躬，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

小郡王、广缘、济世上来便问安危，三皇子许久无声，只掉转马头往回走。

走了一段，他悻悻地道:“明日回都城。”便吆喝一声驱马奔回寺中。其他人不知所以，只得紧随其后。回到寺中各自睡去无话，第二日清晨三皇子、小郡王果真率众离开了小鲲山。

三皇子等人走后，白衣方从暗处显身。

“你做得很好，白衣!”皆空由衷地赞赏，心想她虽是狼女出身，未受过太多文礼教化，可谓不通人情世故，但其实还是颇具灵气的。

“这个人好讨厌……呀!你受伤了!”白衣之所以惊住，是因为她看见皆空手臂上的血迹，那是被狼爪撕破的。皆空轻抚伤处，“没事，皮外伤而已。”

狼女却似犯下了大错，十分自责，“都怪我，没有早点唤住那些狼，因为我没想到你会突然跳到那人身前……”她嘴里说着话，双手也没停，硬拉着皆空受伤的左臂察看。这也就罢了，可是她的身体也不觉中紧靠过来，这对白衣来说自然之极，但皆空却难免窘迫，只好脚下加快步子往前走，“这里不宜久留，再者也不知山洞里那些人有没有安全地回去，我们需去看看。”谁知白衣却把他的手臂抱得更紧了，他只得回头，瞧见月色下狼女的双眼中流露出一种异于平常的柔光。这与之前那种纯粹单纯之美相比，似乎多了些什么。而且她就是这样久久看着，仍然抱紧他的手臂……

“你……”皆空冷静一下，觉得有些不对劲，忙问:“白衣，你怎么啦!”

“痛!”

“难道你也受伤了?”

“你流血，我心痛!”

狠并非矫情也不是撒娇，她只是如实地说出自己从前未有过的奇怪感受。

“我都说了皮外伤，你别这么紧张。”皆空示意她撒手。

“我想……就这样走下去!”

“这……这可不行。”

“为什么?”

“因为……只有情意相投的男女才能如此。”

白衣想起了在园中散步的天宝与蕊儿，而皆空想起了佛戒，男女授受不清。月影阑珊，忽明忽暗。一时不知怎么将她手移开，这样不觉走了一段距离。

“什么是情意相投?”

“就是……阿弥陀佛……”皆空答不了，愈发局促。

白衣道了句:“是不是像天宝哥和蕊儿姐他们那样?”

这正好解了皆空的窘迫，“对，正是，正是……”

“那我们也是情意相投呀!”

“没有，没有……不是，不是……”皆空使劲将手臂挣脱掉，向白衣连连挥手。

狼女皱眉紧问:“难道你讨厌白衣?”

“也不是，因为我是僧人，不可以与别人情意相投，不可以像天宝哥对蕊儿姐那样!”

“怎么不可以，把头发留起来不就行了吗?”

“啊……”皆空一时不知如何向她解释，于是不得不将佛教的起源，为何剃度，僧规戒律，乃至一个人为何要遁入空门等等一干问题一一向白衣阐释，一直说到下山。

白衣最终只道了句:“你说了那么多，我还是不明白，我们为什么不可以情投意合。为什么?”

皆空无奈一声叹，好在二人已经到了王家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