湖水果然退去大半，露出的湖底没有一丁点泥沙，干净得像被大雨冲冼过一般，有的只是坚硬的黑白相间的岩石。中间虽然裂开了许多缝隙，但都不是很宽，丝毫不影响通行。

一众人马很快顺利地通过了这座湖，走不多远便要分道而行了。

苏不怠拱手，灿然而笑，“苏某能与诸位相识，深感荣幸，愿我们后会有期。”

言罢他翻身上马，牧客门一行人也纷纷上马随行。

“沅有芷兮澧有兰，思公子兮未敢言!”苏不怠走着走着便在马上朗声吟唱起来，不知是否因为只记得这句，之后歌声戛止。停顿片刻这家伙突然转过身举着马鞭大声道:“贤王、常宁公主，二位多保重，哈哈哈哈!”

随后苏不怠挥鞭策马，一行人的身影在笑声和马蹄声中很快遁去。

望着草原人矫健的身影，赵贤与语嫣惊疑的目光却迟迟未曾撤回。

“父亲，苏不怠早已看出我们的身份了。”

“是的，我想是根据他们已有的情报，当你道出名字后，他就已经确定了你我的身份。”赵贤看着女儿的眼神已变得很平静，“这不足为奇，你说得对，草原人是狼，所谓狼子野心，奉狼为神的草原部族也许比上金人更可怕。”

倒是皆空很诧异，“难道这牧客门有什么阴谋?”

不屑中难隐些许远忧的赵贤道:“他们暂时不会有多大的威胁，我们目前要提防的还是上金人。”

月出林薮，此刻月光下贤王父女似乎有些疲惫，而在皆空看来赵贤更是忧心忡忡。于是他恨不得能随之同行，为其解忧，“王爷，你们真的要连夜赶路吗?”

“皆空啊，皆空，”意味深长地望一眼和尚，片刻的停顿似乎有意要突显或“咀嚼”皆空二字的含义，随后赵贤又望月兴叹，“你这个四大皆空的少年和尚，怎会知我这个两代老臣此刻的心情有多么急切!”

看见赵贤上马自顾前行，语嫣将不知所以的和尚拉到一旁轻声道:“你试想私自调动数千人的精兵，一旦被发现将会引起多大的麻烦?何况他们拿着贤王的虎符，这将带给贤王府的政敌们多少弹压的藉口。在此兵权大变更的时期，如果军政发生大的震动，甚至会引发内乱，也势必给上金人侵犯我朝的机会。”她的意思很明显，这不是胡闹而是作死!此刻，语嫣已经潮湿的双眸足以说明事情有多么严重。

这话也让深感不妙的皆空不由地睁大了双眼，“你是说一个不懂事的小郡王可能引发内外战事。”

“何况人家早已虎视眈眈。”语嫣点头，“匆匆上马。皆空，我走了，你多保重。”

和尚默默无语陷入沉思，天下大事他关心得太少，觉得自认为满肚佛经的他与语嫣相比实在太过微末。而三皇子与小郡王真是荒唐无知得可笑、可叹!而这些若非对自己的信任，郡主是不会泄密的。

当他再抬头时，看到的只有语嫣远去的背影。

……

在与白衣赶往悠云山庄的路途中，皆空一直闷闷不乐，他觉得当时应该改变计划随贤王和郡主冋去。小郡王和三皇子这是在干什么呢?这么大一支精兵的调动，万一被发现，或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恐怕连莲花教的人都没见到，就已经生出大乱了……他再不敢往下去想。

……

翻山涉水数百里，这个初秋的清晨前路迷雾尚浓，像极了行路人近来迷惘的心境。桔黄色的一抹云霞呈现在东方的天际，似隔着一层乳白色的薄纱，它显示着太阳的升起，但行路人无法看见。

近处一如之前的山峦高低起伏，向着远处延伸，并在雾中逐渐淡化于无形，目力所及的地方偶尔也会有几处人家。

空气清新而湿润，但有些许凉意。皆空、白衣还有金毛大虫行走在氤氲的氛围中，就像走进了一幅刚刚完成还未干透的水墨画中。

谁的抽泣声在这样的清晨分外入耳，并在山谷间回响着、似是有意要唤醒这个寂静如婴儿般贪睡的早晨。

转过一个山角抽泣声听得更清楚，它源于一个破庙。破庙的一角翘檐似是水墨画中随意一笔干墨的皴擦，显得既突兀又模糊。模糊是因为破旧得不成形，顶上还生长着杂草，以致扰乱了它挺拔的轮廓。

破庙的其他部分不是被晨雾笼罩住了，而是已经坍塌。

当他们走近破庙，抽泣变成咒骂，“究竟是哪个挨千刀的把你给掳走了，剩下我这个孤寡婆子一个人该怎么活呀。挨千刀的真该被雷劈呀，你还那么小，就遭了罪啦……没了你，谁帮我干活呀，今后我该怎么活呀，菩萨呀，你得帮帮我呀，杀千刀的贼人……”

一个衣着陈旧的妇人跪在只剩半张脸的观音塑像下不停叩拜，不停咒骂，不停哭泣着，没完没了。

“阿弥陀佛，发生了什么事?小僧能帮你吗?”

当皆空跨入寺庙，妇人顿时吓得瘫坐在地。她指着皆空身后尖声喊着，惶恐得连话都说不清楚，“一定是它……它……你们……”

原来她看见了金毛，皆空赶忙上前将她扶起，“你不必害怕，金毛是驯化的老虎它不伤人!况且它一直和我们在一起。小僧保证你的儿子不是它掳走的。会不会……”

“儿子?”妇人一脸茫然，“我没有儿子。”

“哦，难道……”

“哎呀，小菩萨呀，我丢的是头驴!”

“呀!”

尴尬不已的皆空摸着光头，“是头驴呀!我以为……呃!驴……”和尚回想着妇人刚才的咒骂，她说的那么小就遭罪了，今后没人帮她干活了……这确实好像是丢了儿子呀！

妇人可怜兮兮地央求道:“小菩萨，你能帮我找回我的驴吗?求求你啦，小菩萨，我给你磕头了，没有驴我沒法活呀!”她说着就要磕头，皆空只得赶紧应下，“好好好，你别着急，小僧帮你去寻驴!”

只是这驴可不好找，转身走到庙门口四处一望，满眼雾气朦胧，谁知驴的去向?和尚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一时站在原地没了主意。

妇人许是见他犹犹豫豫，便又大哭起来，“哎呀，这挨千刀的……”

皆空最见不得别人哭哭啼啼，尤其是女人。心底一软转身道:“你放心，小僧这就去帮你寻驴，你就别伤心了。”他让白衣在这陪着妇人，信心满满地告诉那妇人，“小僧最拿手的本领就是抓贼，你就安心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千万别再哭了啊!”

为了找驴，和尚施展游龙步法很快寻访遍邻近的村子，但没有结果。也不知跑了多远，跑出一头大汗的皆空少佛，最后来到一个叫沐云的小镇。

于是他又逢人便问，但镇上人说丢失的驴没见过，有主的马倒是见到很多。仔细一问，方知此地离悠云山庄不过二三十里了。而金钱帮的八百骠骑刚刚离开此镇。

忽然身后一人问道:“少佛缘何也要寻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