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心吊胆地跟在疯老道身后，梁尚君连大气都不敢出。纵然这般小心翼翼，还是吓了一跳。

他猛地转身，瞪着梁尚君，“你哼哼唧唧做啥?”

“哪有?”臭虫屏息，耳朵微动，忽然眼睛一亮，“是猪，有野猪。”

两人很快发现一头野猪，准确的说，应该是一窝野猪。

轻轻扒开杂草，梁尚君压低声音，“母猪带猪崽!”他终于知道疯老道之前煨的乳猪是从何而来的了。

“看我掏了这猪窝。”

臭虫喜滋滋地摸向那野猪窝。

“去吧，去吧!”

易阳倒乐得不必亲自动手。

母猪的鼻子真灵，竟然嗅出了危险的气味，于是带着几头小野猪逃出猪窝，在草丛中狂蹿。

“想跑没那么容易!”梁尚君使出逃命的轻功，易阳在他身后追着，傻乎乎地也跟着喊:“想跑没那么容易!”

“嘿，逮着一只!”

梁尚君抓着一头小野猪的后腿，将它从草丛中拖出来，倒提着向易阳喊道:“臭老道这是还给你的，接住啦!”小野猪带着惊恐地尖叫，张开四蹄在空中翻滚一道圆弧向易阳飞去。易阳应了声，稳稳地接住。这野猪尚小，被他捏着耳朵只手提了，只能徒劳地蹬着四蹄。

很快梁尚君又得手了，“嘿嘿，又逮着一只!”还向易阳扔了过来，“臭老道，这是送你的，接住!”

不得不说梁尚君偷鸡摸狗的底子好，抓小野猪自是不在话下，当他自己的两只手上也各有了一头小野猪后，二人便兴高采烈地打道回府。

“小木头，小木头……”

“小木头!”皆空听到隐约传来易阳的声音，却不知是何意。

冷血剑用右手食指敲了敲自己的木头面具，“那是在喊我，他走不熟草营的秘门，你们稍等，我去把他们领进来。”

皆空心觉好笑，料想易阳是见了冷血剑的木雕面具，才会唤他小木头吧。

一会儿冷血剑领着二人回来，果然两手都没空着。不过臭虫走路的姿势有点不对劲。

皆空见到便问，“你怎么啦?”

梁尚君很气恼，“被一头野猪给拱了，娘的半路偷袭防不胜防，还好猪崽子没丢啰。”

易阳幸灾乐祸地怪笑，“猪牙拱穿屁股了!”

梁尚君没好气地嚷道:“去你的臭老道，还不去烤乳猪。”

“阿弥陀佛，罪过，罪过。你把猪婆的孩子都抓了，它能不拱你吗?它们还小，本是幸福的一家子……”看着肥嘟嘟，细皮嫩肉并有几分可爱的小野猪，和尚难抑慈悲之心，这让众人好不尴尬。臭虫赶忙领着易阳躲到和尚见不到的地方偷偷把猪给杀了。

几声悲鸣，可怜四只小野猪被他们麻溜地开膛破肚，内脏也都喂给了金毛大虫。这大虫张开血盘大口囫囵吞下，哪里够，后来独自跑出去连那猪婆也没放过。

等到乳猪烤好，一阵焦香扑鼻，皆空好不难过，他一边为这窝野猪诵经，一边觉得肚子咕咕叫，那香味太诱人，使得他不得不反复向菩萨告罪。可恨如意不识趣，还故意拿着一块焦香嫩滑的猪肉在他鼻子下晃着，“臭和尚，你不吃猪肉，那还能吃什么?”

“我……我去挖草根。”

……

和尚真的去挖草根了。也许是饿的，他觉得那草根很好吃，另有种滋味，苦涩中隐隐有丝丝甘甜，怪不得能引来那么多野猪。为什么要吃那些可怜的小野猪，吃草根不也很好吗?想着、用力嚼着，也许是气闷，不觉嚼了一肚子的草根，甚至肚子都发胀了。似乎从来没吃得这么撑。

忽然看见金毛大虫慢悠悠的回来了。看来，这家伙也和他一样吃得很饱，连走路都那么慢悠悠地煞是费劲。皆空狠狠地瞪它一眼，金毛大虫便绕开奔着白衣去了。那样子真像只露怯的猫，全不见平时的威风。皆空心里又不由好笑。

很快天黑了，银白的月光照着无垠的草地，如同落了一层白霜，天地一片朦胧。夜风拂过，无数野草发出沙沙声如海浪起伏。

看来今夜要宿在此地了。

也许吃得太饱，一时难以入眠，草营外面更显凉爽，冷风搬出草垫，皆空寻了驱虫草点燃，众人在草垫上或坐或躺。

草根自然比肉更难消化，而且长时间在腹内不上不下，滋味可不好受。和尚不得不用双手按摩着肚子，以利消化。

如意这回没取笑，只是关心地问:“你是不是吃坏肚子了，不如喝点酒。”皆空没理会，心道:又不是不知道和尚戒酒。

“哟，生气啦，臭和尚也会生气呀!”如意本是好心，但她的好心总带着顽劣的味道，似乎唯有这样才是正常的如意，“可你想想，我们不吃猪崽，就得饿死，为了保猪而选择死人，那罪过不是更重了吗?”

皆空道:“你们就不能嚼草根吗?”

“嚼草根!?”如意学着皆空抚摸着肚子和难受的模样，“那可不行，草根……拉不出，会憋死人的。”

“嘿嘿嘿!”梁尚君不厚道地笑了，“少佛，你这是何苦呢?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只要心中有佛，清规戒律也就马马虎虎吧。”

他心里还有另一种想法，只是不说出来，那便是:这和尚真是，身旁两个大美女陪着居然一点也不解风情，倘若是我，还管他什么阿弥陀佛四大皆空。早就左拥右抱，吃酒喝肉了，哎，人傻没办法，偏偏傻人还有傻福，可怜我脑瓜聪明也白搭，天生这副臭皮囊，不讨人喜爱呀……

“你们虽未入佛门，却也毫无悲悯之心吗?我真的……”皆空摇头，出家人的精神世界有时真的无法和他们这种常人勾通。即便自己读了太多经书，眼前也无法说服众人。

许久不说话的冷风忽然冒出一句:“虽然和我们在一起，你的内心是不是依然孤独?”他坐在一旁擦着那柄杀人无数的薄剑，看不到他的表情，似乎是自嘲，“像我一样，一个杀手内心总是孤独的。”

“对了，我觉得就是佛门二字害了你。”如意若有所思，忽然俏笑道:“不如……你还俗吧，也和我们一样，就不会孤独了……”

皆空没有回答，他想起圣山太圣寺、那些经卷，还有师傅……还俗，那无异于背叛师门，背叛师傅，就因为难耐修行的清苦吗?

“不，永远不会，除非有一天我变成了傻子。”

“你现在就是傻子!”如意不知为何有些动情，双眸竟然变得湿热。

许久众皆无语，白衣偎着金毛，她的双手在缓慢的梳理着大虫的毛，她的瞳仁依然那么干净清澈。而眼中的皆空永远那么熟悉亲近。虽然听不懂他的佛经，还有他们的许多话，但与如意不同，狼女不会为此而感到不快乐，似乎只要在皆空身边，就永远不会孤独。

为缓解尴尬，冷血剑问皆空:“你是从小在寺中长大吗?”

“是的，和你一样不知父母何人。”皆空早已习惯，不再那么迫切得到父母的消息，这与冷血剑有相同之处也有不同。皆空不问父母是因为修行，冷血剑不问父母则是因为杀手无情。

“白衣姑娘也是吗?”冷血剑淡淡的话语中竟有淡淡的伤感。

皆空看着白衣，“她是被两匹狼养大的，所以是狼女!”

“我也是孤儿。”梁尚君的口吻似乎表明这没什么了不起。虽然外表显老，但他的年龄其实要比皆空和冷血剑略小些。他从来觉得，能偷到东西，哪会孤独。

不可否认，一个和尚、一个杀手、一个狼女外加一个神偷，在这样的荒野之夜，至少有颗有些相似的孤独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