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尚早”这三个字的意思皆空终于明白了。这不过就是今日进入无为宫的口令罢了。正因为灯笼上写有口令，他与麻蓉姑娘进入无为宫时才免遭黑衣死士拦截。

此时这盏灯笼正照着“黑蝙蝠”那条手臂，准确说应是手臂上的匣子。此刻匣子的主人在更强的压制下丝毫也动弹不得，甚至连说话都很困难，只能在人堆下徒劳地发出呜呜的声音。

三皇子弯腰细看了片刻，然后扭头看向麻蓉姑娘，眼神中的内涵皆空不懂，只知道神秘的花魁无惊无诧，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她一直就是这幅表情，似乎看破所有，比和尚还淡定。

看来三皇子并不急于知道这人是谁，他倒是对那个匣子上的机关很感兴趣。

在麻蓉手上灯笼的光照下可以看得很清楚，这个匣子有一个如同蝙蝠嘴巴似的喷口，暗器与火药就是从这里喷射出来的。此人两条手臂上都有匣子，而死士们只是死死钳制住这条手臂，应该是因为内中还有尚未发射的暗器。

突然三皇子扣动了机关。

“砰!”

随着一道火光激射而出，天空中绽放出朵朵烟花。在黑夜中这不一样的烟火堪称绚烂。以至艳红楼有很多人都看到了它的绮丽。包括某些掏光了口袋中的银钱，方才勉强换得与怀中美人过夜的客人，他们此刻不免打心底里痛恨自己的穷酸，也不禁无比感叹和艳羡，好大的烟花，真正的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呀，太会玩了!

“好看吗?”

奇怪的微笑，是三皇子给麻蓉姑娘的，可姑娘仰着头，脸上与之前完全不一样，居然是那么幸福与陶醉，直到夜空中最后那点亮光泯灭干净。

她原来爱看烟火!

自从来到艳红楼，没有人能让自己真正开心过，除了假意的逢迎与牵强的谄媚。直到遇见了这个白眼人，他曾让自己看到过烟火，也曾许诺一定替自己赎身，但自己从未当真，不过依然只对这个人露出真实的笑容。这人曾说姑娘真实的笑容就像绽开了一朵烟花，这让她禁不住地又要幻想，然后又违心的对自己说不过是耍他玩罢了。

可惜这个人是认真的，一个用情至深的杀手--冷眼蝠。

可以说这辈子刀口舔血得来的所有钱，都被冷眼蝠送到了艳红楼，当中还有冷血剑的钱。按冷血剑所说，在常宁寺数里地外那棵大树下，他还真的挖到了银票，不过只拿走一半，已经不少了，虽然人家慷慨解囊，但那同样是用命搏来的，人不可太贪心。本以为也足够赎出自己心爱的姑娘，谁知老鸨子的贪婪却远远出乎自己的想像，他方才怀疑艳红楼根本就没打算让客人将花魁赎走，但冷眼蝠不死心。也许自己早该死在冷血剑的利剑下，活着完全只为了那像烟花般绽开的笑脸。

而此时这样的笑脸正向着黑天。

谁能想像在这个自己倚门卖笑的风月场，那种像烟花般片刻闪耀的真情与幸福!

花魁终是垂下头来，脸上有种毫无意外的冷淡。没有为烟火做出任何评价，她只是向主子请求手刃这个擅入者。

此后冷眼蝠的真容得以显见，果然是有眼无珠般的冷眼。其实小时候并非如此。第一次杀人时胆小的少年是闭着双眼下刀的，但杀手营的师傅告诫他，杀人时一定要睁开双眼。可后来他行刺时却变成了翻白眼。唯与心爱之人在一起时，他心爱的姑娘看得到他圆圆的黑眼珠。

被五六个人控制住的冷眼蝠其实早已无力反抗。为了与艳红楼真正的主人理论理论，他好不容易找到无为宫，虽然早被姑娘劝诫闯入者必死，他还是来了。本来可以闯进去，可惜因为加大了药量，在轰开黑衣死士的同时他也引火上身，弄得现在全身衣服和皮肉都已破烂难堪。其实比这个更糟糕，冷眼蝠被黑衣死士伤得很重。

“蓉儿，蓉儿……”

他不停喊着心爱之人的名字，而蓉儿却手举利刃将要刺向他的胸口。

三皇子在一旁冷眼看戏。

在三皇子看来麻蓉这个花魁有些不一样，他要她、且要用她，仅此而已。艳红楼的花魁可以陪任何人，前题是出得起价钱，包括蓉儿。有时看着那些所谓有钱有势有品味的风流士子与纨绔子弟为了心仪的姑娘发疯似的竞逐，三皇子忍不住好笑。不过就是陪夜罢了，有的人甚至银子用了一大堆，也只换得个搂搂抱抱的所谓亲近而已。

而他看上的花魁从来就不用花一丁点银子，不论这个花魁多么漂亮多么有才多么高不可攀，因为他就是这个地方的真正主人，蓉儿姑娘算什么?所有的花魁都是他的，只要他看上了，想怎么玩就怎么玩，想玩什么花样就玩什么花样。

玩烟火，哼，真是既天真又好笑!

但自从得了蕊香仙姑，总算有一个女人不是三皇子眼中的玩物。不，那不是女人二字可以简单概括的。那甚至是一种信仰，是他心中理想的化身。他甚至从没打算随意拥有仙姑圣洁的躯体，曾经不止一次幻想着等到某一天，总会有那一天。

那是一个仪式，他携仙姑之手步入那个梦寐以求无比辉煌和至高无尚的庙堂。然后看天下人在脚下拜伏，不管他们中有多少人曾经多么篾视自己或在背后嘲笑过自己。他相信那时只有蕊香堪以在其左右，他也憧憬着一身华服的蕊香高高在上的仪容。慢慢的，对这憧憬中的欲求，让蕊香仙姑成为三皇子信仰的替代，在其眼中她非凡人而简直就是神仙。

似乎有她在，梦就可以成真!

想来还得益于大智巡寺在小鲲山造的那个谎言，否则三皇子心中或许还不能有此番情节。

因为这，他把蕊儿囚禁在、也完全可以说是供奉于某个极为隐蔽的小墅里，因为可笑的是三皇子从未敢碰蕊儿，甚至每次去看蕊香仙姑都事先郑重地沐浴更衣。也要让人替仙姑沐浴更衣披挂华服，然后看着她高高在上的那幅仪容以及那种庄严的仪式感，三皇子总会乐于观瞻以至不可自拨。

很小的时候，在宫里，父皇无数后宫佳丽中唯有一位具有如此仪容的女子，至少在三皇子的眼中从来都是这样，那便是他的生母仪贵妃。

她死于一杯鸩酒!

清楚地记得端来鸩酒的人是刑部尚书慕容庆和太监总管柳无情，柳无情这个大魔头自不必说，现在想来都让人心怵，何况当初自己尚且年少?慕容庆这个人据说当年因为在毬场被平天王的毬杖击中跨下之物而装死，让父皇也是当年的二皇子得到籍口捉杀平天王，之后这个毬场判官便因这次随机应变而官运亨通，父皇登基后他更是得到重用，其实不过是个实足的得志小人。

这笔帐在三皇子心中已经记了太久。

总之失去仪贵妃的爱护，从此三皇子在众人眼中一蹶不振。就算让蕊香得到那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位只为可以告慰泉下生母，三皇子愿意耐心等待。

总有一天，父皇那个蔫拉吧叽的三皇子要像刚才天上的烟火一般绚烂无比，令天下人仰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