抬头，天边隐约可见一线灰白。语嫣知道慕容庆未说完的话是什么。没时间与这狗官耗下去，她上马扬鞭回首向狼女急道:“快，天亮前必须赶到刑场。”

……

大雨刚歇，仍无法看清暗夜中如同洗涮一新的紫微城，街巷中两匹快马上晃荡的宫灯如淡黄荧火，但多少能照见些许希望。其实语嫣的希望不仅是一纸赦令，刑部她早有亲信安插。

那位姓汤的亲信曾是父王旧部，权职虽在慕容庆之下，却相当可靠。只要他按郡主所设调包之计完全可以保王爷和小郡王无事。至于是否计成，一到刑场便知。即便如此，为把替死之人救下也当从速。

宫内，太子靖安和枢密使慕容昶前来护驾。皇上将语嫣所交兵符暂予车骑将军张泽执掌以便调兵攘乱，又在都城之内连夜布兵巡防。因而天还未亮街头巷尾早有军士阻拦盘查，他们已得到命令捉拿柳无情。这让语嫣不得不手举赦令随时准备应对。

狼女白衣唯恐误事干脆一马当先，并高擎兰叶剑为郡主开道。而语嫣不得不在后面大声为不熟悉道路的她指明方向。

“白衣，前方向左，然后右转!”

这是一条通往刑场最近的道路，所幸因为太早并没有行人与摊贩挡道。

“郡主……”斜巷里突然冲出一骑，马上一位身着刑部官服的中年人连连呼喊，“郡主，大事不好，在下有负重托，贤王危矣。”

来人便是那个父王旧部，现任刑部侍郎的汤岐山，此人短须浓眉，从前本是赵贤帐下先锋。他的话让语嫣心下一沉，急问，“汤叔叔，难道……”

“郡主可是去刑场，事情紧急，我们边走边说。”汤岐山那张久经沙场的脸显得既急切又愧疚，他提缰驱马与语嫣并行，“都怪在下无能，慕容庆得到皇上秘旨提前行刑，调包之计未及施行。在下只能重金买通。那狗官则让我在贤王与小郡王之间任选其一，在下只有选择先救贤王，再想办法救小郡王……谁知……刚才在下翻看死刑名册时发现小郡王之名竟被改为贤王之名，慕容庆声称这是贤王自己的意思!”

“那就是说父王已被押赴刑场。快……”语嫣挥鞭策马，马蹄声敲响街石，如同一阵急鼓，三人匆匆赶到刑场，但当郡主举起赦令高喊，“刀下留人!”时，却看见刑场上那个满脸横肉的剑子手已经手起刀落。

一纸赦令脱手而出，随风飘落，语嫣顿时口吐鲜血栽下马来……

“郡主、郡主……”

……

在狼女急切的呼喊声中语嫣醒了过来，第一缕晨光刺痛了她的双眼。她怎能面对如此残酷的现实，叱咤风云战无不胜的父王没有倒在沙场上，却何以在这刑场上身首异处?!而耳旁分明传来阵阵呼喊，“释放贤王，为贤王申冤!”

一群武林人士纷纷呼喊着赶到刑场，但来得显然比郡主更晚。他们甚至还不知贤王已是身首异处。

“莫让赵贤见到明日的晨光!”关于这条秘旨，他们是从一个铁面女子口中得知的。

事实上金府也才经历了一场大战。昨夜这个铁面女子带着李承志、玉面鲛、三清三葛等一帮邪派人物包围了金钱帮总舵，并与以金世雄为首的武林正派展开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厮杀。

没有想到刚刚吃完庆宴的中垣武林大盟主马上就迎来一场正邪交锋的恶战。

面对铁面女子，金世雄毫无惧色。来得好!今夜不止是自己，整个武林正派都因吃了仙汤而功力大增，正是大盟主扬威之时。

谁知那个铁面女子却说什么了结旧帐，和悠云山庄时一样，只找他死战。既然她说是旧帐那就且算是吧。

左手持刀右手持剑的铁面女子似乎与金世雄有不共戴天的仇恨，每一招都欲置他于死地。犹其是那凶狠的快刀似曾相识。

“解牛刀法!”

“没错，你害怕了吗，赵贤见不到明日的晨光，你这个大盟主也会变作一堆白骨，你那一身烂皮碎肉也会被拿去喂狗。”

狂厨赵继正兄弟已死多年，《解牛刀诀》早不知下落。除了那个宁无才，没听说还有人会解牛刀法。况且只怕连宁无才这个疯子也早就死在了大金。没想到今夜老金又要面对这该死的解牛刀法。

铁面女子所言非虚，金世雄亲眼见过本帮兄弟被这种刀法剔除皮肉只剩白骨的惨状，他当然不敢大意，所以不愿与之过多纠缠。本以为凭内力可以占得上风，谁知铁面女子所修炼的正是柳无情的寒冰真气。

她就是那个雪凤无疑!

意识到这一点，老金不得不强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数十年苦心积累的真元一点也容不得保留。大盟主只管与对方苦耗，却未料到对方的寒冰真气竟然如此强大。刀尖所指凝气成雾，不但寒气逼人而且模糊了金世雄的视线。他只能强行再聚真元并推至刀首。寒雾立即被压制却未散开，而是急剧流转，让他不得不睁大双眼，又大步向前抵近。

突然寒雾中白光骤闪，一柄薄剑从雾气中穿出，剑尖迎面刺来，金世雄急向后辙，同时双掌驭气前推。

……

当寒雾散去，双方都看得见他们的刀剑同时刺入了对方腹部。

金世雄低头看一眼那柄薄剑，虽不是至命但也够呛。抬头再看四周，七大管事和四位阁主，以及一双儿女包括所有武林人士，都在与那帮行尸走肉般的傀女和邪派高手对决。这让金大盟主一时竟有孤身奋战的感觉。

看来该出绝招了，于是老金掏出一把金币倾尽全部内力射向铁面女子。谁知铁面女子并不闪避右手却突然多出一条钢丝鞭。她手腕只一抖，这条鞭子已如疾风狂卷，瞬间卷飞数枚金币。而鞭梢上的利刃则如毒蛇吐信直奔金世雄面门。

情急之中老金索性连发数把金币，一时黑夜中金光夺目，簌簌声响处如急雨扑面。

当当当……

在钢丝鞭的抽打下，金币又如金蝗伴着火星四散飞去。此状极似点燃一串鞭炮。

顷刻，当老金再次举起手臂时，手中只剩最后三枚金币，并且都未及射出，因为铁面女子的钢丝鞭已将他死死缠住。

“你死定了。”

除去依旧寒气逼人，铁面女子的声音却变了——变得似曾相识。

她离得很近很近，近得金世雄都能感觉得到冰冷的气息，也可以看清楚她全身上下被金币射出的血洞。

“你才死定了!”

冷笑的同时金世雄死死盯住铁面女子的黑铁面具。这时一双儿女摆脱纠缠前来相助。

“武儿、如意，别过来。“父亲?!他根本不配，武儿、如意……”

如此呼喊着制止一双儿女的是铁面女子！

欲言又止的铁面女子再一次死死盯住金世雄，这一次老金似乎终于认出了这双满是仇恨的眼晴，然后苦笑道:“你就那么想我死吗?”

“至少，你一定要比我先死，金世雄!”铁面女子似是将金世雄这三个字咬碎了才吐出口。

“不，先死的一定是你，钟玉瑶。”

钟玉瑶三个字却似乎是从金世雄遥远的记忆里觅出！

那遥远的记忆里有个江南第一的龙虎帮，还有书剑阁晚宴上相互打脸的酒令，也有金鹰帮醉酒后的一夜缠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