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大的贤王府本就显得空阔，如今没有了父王与母亲，更是冷清。不论是怡心阁还是后花园或者书房，走到哪里都有父王和自己相处时的记忆。那是从小到大无数次的悉心呵护与谆谆教诲。如果非要说贤王对待儿女有别，或者说贤王对睿儿就像夏日之日，那么他对语嫣而言无疑就是冬日之日。可惜这种温暖除了回忆，以后再也无法切身感受了。

抚琴，看书，书画……这些已不能舒缓心中的忧闷与痛苦。

何况还没有皆空的消息。

现在除了抚琴，看书，书画……挂念皆空，语嫣做得最多的事莫过于询问下人小郡王睿儿在干什么。

表面看来他倒是有痛改前非的样子，多少表现出对姐姐的敬爱完全有别于从前，但仍需严加看管。可惜皆空和冷风都寻不见人，若不然请他们当中一人为师，也好管束和教导。最好是冷风，只需这个曾经的杀手营第一杀手稍稍瞪眼，料想那个飞扬拔邑的家伙就不敢乱动。而满口阿弥陀佛的皆空，虽然有说不完的大道理，对付小郡王也只怕是有理说不清呀。

正想到睿儿，他就生事了。死不肯告老休退的王府老管家气喘嘘嘘，“郡主，不，不好了，小郡王杀人了!”

语嫣大惊，此时责怪下人看管不严已经毫无意义，只问:“他人呢，现在在哪里?他杀的又是何人?”

“姐姐，我在这。”杀了人的小郡王居然若无其事的回来了。

“你……还有脸叫我姐姐!还不去父王面前跪下。”

“哦!”

看着睿儿老老实实在父母灵前跪下，语嫣倒觉着小郡王变乖巧了，至少不会像从前那样对姐姐的训斥马上还嘴。当然前题是如果不是杀了人。

“你竟敢杀人，你不知杀人要偿命吗?父王……父王可是以命换命把你救出来的……”

一想到这语嫣就心痛不已，忍不住抽噎直到长泣不止，几乎无法再训斥下去。

睿儿见姐姐哭成那样，竟也开始掉泪，一时姐弟二人在父母灵前哭成泪人。语嫣很失望，犹是担心自己教不好他，无法向泉下父王交代。可看他哭成那样子，似乎又有些希望，反而不知如何是好。也许当初睿儿就是这样让母亲溺爱坏了的，于是她又狠下心来强忍泪水。

“你杀了什么人，为何要杀人，倘若是滥杀无辜，就别怪我无情……”

“我……杀了那个狗奴才，我要报仇……”

“欧阳谨……”

卖主求荣的狗奴才倒是死有余辜，况且三皇子永镒已死，这奴才也失去了靠山。只不知是否又有了新的主子，而这个新主子是否要追究下去。总之睿儿这么做很容易为风雨飘扬的王府惹来麻烦，也会为他承袭王府勋爵设下障碍，虽然褫夺是肯定不会了，但承袭一事仍需皇上正式颁召。倘若皇上一直拖着，难道他们要厚颜去要?更让语嫣担忧的是睿儿所言的仇恨，是否表明那种睚眦必报的劣性无法从根本上去除。

于是她又想起了满口佛偈的皆空，心道也许小郡王的改造还是需要那种苦口婆心的说服。

这时老管家来报，说是有位貌似仙人的夫人拜访，让语嫣颇感意外。自王爷夫妻逝去，贤王府门庭冷落，鲜有官场显贵来访，更不用提他们府上的什么夫人。语嫣一时也想不出此人会是谁。

当门丁将人引见，方才知是稀客。深入浅出的金府夫人，语嫣只在常宁寺偶尔见过。当时就很羡慕金武和如意能有这样一位如同不染尘埃之莲花般的母亲。老管家说她貌似仙人，语嫣觉着她比仙人又更多亲和。

这位夫人从来不喜走动，不知为何今日亲临王府。语嫣也是视为尊贵，亲自倒茶。

夫人微笑着打量郡主，眼中充满爱怜。王府的不幸本让人伤心，此刻即便是慰问实则也不如不提。隐居桃源谷修行大半年，几乎已不食人间烟火的她，连武林会盟都不愿参与。这次回来就是要做一个彻底了断。但看到金世雄一夜之间变作废人，听到贤王夫妇及太后的噩耗，心底的触动让她愈发思念起亲生骨肉。当走出金府时听到金武和如意那一声母亲，这种牵念比十多年以来的任何一次都要深切。因而这些日在都城辗转，终是不忍离开。加之听到一些不清楚的传言，方才决定来到贤王府。此时她开门见山表明来意，“此番来贵府烦扰郡主，只想打听一个人。”

“夫人请讲。”心道是这位夫人果然另有境界，全然没有那些所谓贵妇人的虚俗之言。

“就是那个皆空少佛……”

“啊……”

“这位少佛乃是故人之徒，所以……”

虽有疑惑，但刨根究底的问询乃是无礼之举，这一点饱读诗书的语嫣自然明白，于是她将那夜福寿宫皆空换血救皇帝之事如实叙说。

夫人听后明显颇为揪心，又随即打听侠医下落。语嫣告知，侠医在宫中医好皇帝，并拒绝圣上以问天阙总管之职的挽留，早已离开都城。夫人听罢轻叹一声以为憾事。

“我已派人四处寻找少佛，他自有神功护体，夫人不必太过担忧。”也许眼前这位所谓的金夫人对语嫣而言始终太过神秘，所以除了一句宽慰之辞，她还是忍不住想试探些什么，但出于礼貌与尊重已经是很隐晦的一问，“对了，夫人，刚刚听闻金帮主已然起死回生，不知是否属实，如果属实可否告知语嫣是哪位高人出手所救?另外这些日如意兄妹可好!”

既然已做了断就无需隐瞒，犹其有必要让郡主知晓，玉雪于是道:“请郡主勿要再以夫人相称，想必你也早有疑问，我与金世雄其实并非真实夫妻，金武和如意……当然我一直视同己出。有些事情不必说得太明，郡主只需知晓今后我与金府不再有任何干系便可。不知郡主可曾知道剑派盟主郑玉雪?”

“哦……”

语嫣恍悟，江湖逸事她自是听过不少，刀剑双侠已成传说。不想竟然剑侠就在眼前。她曾有虑，倘若睿儿不能承袭王爷之爵，那也不能让先辈们用鲜血换来的荣光就此黯淡。王府唯一的继承人睿儿有责任重建功勋挣回荣耀。那就需去建功立业，才识方面她自能辅教，武学方面与父王差得太远。本来寄望于冷风或皆空，现在想来还不如眼前人。只是她已是世外之人，定然看不上一个纨绔子弟。不管怎样至少值得一试，当然先得将人留住。

“夫人……不，”想到不能再用夫人二字，一时不知如何称谓，既然是剑侠，语嫣连忙改口称前辈，“前辈既已不再回金府，就不妨先在这里安顿数日，想必不久便会有少佛的消息。”

人生苦短，此生已遭遇憾轲，玉雪不想再生悔恨。想来皆空换血后即便能够幸存，终将遭受重创……不论如何生要见人死要……

总之，就算舍去性命，也要保他无恙。因此玉雪决定就此留住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