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杜苏城开不了口问她到底还有多少时间,反而是秦雪昼眉目淡然的给出了答案，“情况好些的话，也许还能有一两年,至于更坏的情况……你真的想继续听下去么？”

他垂头丧气的低语道，“我不问，你就不打算说对么？”

秦雪昼摇了摇头，“我并没打算永远瞒下去,只是……”

她伸手扶起对方带着苦涩的表情,男人初遇时的目不斜视,再遇时的客套礼貌不知何时早就不见了,她踮起脚尖摸了摸他的发顶，“我其实就是不想看到你现在这样的表情，只把我当做下属不好么？哪怕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只把我当做一个为爱冲昏了头的笨蛋不就好了么？”

杜苏城竟是被她逗笑了，“你看出来了？”然而片刻后,那刚刚扬起的弧度又彻底垮了下来,他的神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浮现了后悔与心疼,“那天若是没有苏月，我一定会错过你。”

当时的他只是想着，这世间原来真的有这样为爱情这种东西愿意做到如此卑微的女人,可到头来,他自己也不过只是活成了这样的人而已，之前的被拒已经不算什么……可难道连安静的看着她都成了奢望么？

“怎么？是不是觉得后悔遇到我了？”

“不，我只是后悔……若是我早点遇到你就好了。”

他垂眸看着光洁的地板,不敢对上她微微弯起时软成了一滩水的碧瞳，“贺西楼他凭什么在拥有你的时候又那样辜负你，明明……明明我可以做的比他好。雪昼,嫁给我，成为杜苏城的妻子，不要孤孤单单的走。”

秦雪昼微微一怔，收敛了目光里的笑意，只沉默的摇了摇头。

她轻易挣脱了男人的怀抱，又退后了几步仰头看向他一双黑眸，“杜苏城，你要记住。我从没有对你动过心，一点点都没有，以前没有、现在没有、未来也不可能有。”

秦雪昼似乎总是这样，反而雨夜初遇时的失态像是幻觉，而后所有一切永远都掌控着一个极好的度。

杜苏城有时候也会希望这个人会仗着自己的纵容哭闹脾气的要求他做这做那。但他心里很清楚，让现如今的他为之动心的绝不会是七年前那个满心彷徨游荡在街头的小姑娘，如今叫他肝肠寸断无法放手的是眼前这个即便面对的是死亡也仍旧可以做到云淡风轻的女人。

“好，我记住了。”

他因为对方这短短的一句话而几乎控制不住心痛。

杜苏城无法想象对方是用什么样的心情说出这样的话来，那天在下雪天时他敲响了她待的小屋子的门，她开门之后杜苏城分明看到了那双碧瞳里荡开的雀跃，也记得她在自己怀里的时候乖顺无比，她如同等待归来的丈夫一样自然而然的把他脱下的外衣挂上了衣架又笑着拍了拍他发梢上沾染的雪花。

一切都这么美好，以至于杜苏城终于袒露了自己的心事。

如果时间能永远在那一刻停留就好了，他甚至愿意陪着雪昼永远留在那个小镇里默默无闻的生活下去。

那一刻他几乎可以确认，秦雪昼对他并不是完全没有感觉的。

然而梦终归是要醒来的，她拒绝了他的接近，冷漠的开口表示他们之间的维系只是杜苏月而已。杜苏城以为自己一路顺遂的人生中那已经是最为极致的挫败了，可没想到那不过只是一个绝望的开始。

他终于连爱和喜欢都不能宣之于口，怕只怕……说了，对她也是折磨。与其如此，还不如他自己负担起这一切，于是杜苏城强迫自己收敛了所有的负面情绪，“不提那些了，之后有什么打算么？”

“剩下的时间，能做自己喜欢的事情就好了！唯独不去医院，那里冷冰冰的，治疗又一定会很疼很疼，我最怕疼了，再说有限的生命一定不能这么浪费对么？”

可那里能延长你的生命，杜苏城想着这句话却出口了另一种内容，“我当然支持你的决定，《青鸟赋》今天就要播出了，之后你还想继续拍戏的话《战无止戈》你还感兴趣么？”

“咦？还为我留着么？”

“当然……游雨潇只能是你的。”他诚恳的回应着，如果她仍想拍戏，那么还不如来他的剧组里，至少杜苏城能够随时随地照看着她。

她上上下下打量着杜苏城，一切都说开之后秦雪昼似乎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纠结了，“剧本发来我看看！满意的话我就答应了！”

“好，稍后传给你。”他停顿了一下，目光落在正在疯狂震动的手机，轻轻叹了口气。

“这事情是今天景橙在腾达门口拦截我的时候口无遮拦直接曝光出来的，我也是急着过来找你导致没来得及处理后续。正巧是下班时间路人很多，网络上怕是瞒不住了。雪昼，苏月那丫头恐怕马上就要到了。”

“我知道。”秦雪昼抱着手机此刻也同样看着手机上十几个夺命连环Call，只好认命的点头。

>>>

事实证明，秦雪昼确实拿杜苏月毫无办法，向来温婉端方的知性大美人就这么睁着一双水汪汪的杏眼控诉幽怨的含泪看着她，没有指责也没有质问，已经足以让她心软的一塌糊涂。

杜苏城只沉默的坐在她们的身边，杜苏月抱着她的手臂慢慢听着秦雪昼轻描淡写的说自己的故事。

其实并没有多么跌宕曲折，至多……只是十分可悲罢了。她摸了摸苏月又长又顺的黑发，一双碧瞳里满是歉意，“过去的事情我已经不想纠结，只要好好过完剩下的日子就好了，苏月，你别生我的气好么？”

没人注意到向来不苟言笑的男人如今听她亲口陈述过去二十五年所经历的一切时紧紧攥着的拳头，

杜苏月心疼的直接把秦雪昼抱进了怀里，大约是不想让她看到自己掉眼泪的样子，“我不怪你，那些不高兴的事情我们再也不提了。以后有我陪着你呢，你不想住院治疗也没关系。但是至少我们一起去看看能不能有什么缓解的药物好么？”

秦雪昼沉默了许久，终究还是心软了，“好。”

“那今天跟我回杜家，我必须得好好看着你！”

“嗯，都听你的。”她笑着点点头，碧瞳里全然都是顺从温柔，伸手动作轻柔的拂过杜苏月微红的眼睛，指尖微碾擦去了透明水渍。

杜苏月立即连男朋友的约会都丢到脑后去了，现在这个时候谁都比不上秦雪昼重要，她甚至都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能够如此迅速的接受这种现实，好像……早已经在上辈子经历过这样的事了。

秦雪昼叹了口气用同情的目光看了眼被亲妹子指挥着替她提了些简单的行李的杜苏城，趁着她去洗脸的时候扯着他的衣角，小小声的开口，“辛苦你了。”

杜苏城抿了抿唇，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怕，我们都在。”

他在心底苦笑了两声，怎么都想不到如今竟是要靠着亲妹子才能说动她好歹去医院，甚至连人都直接打包回杜家了，更让杜苏城无奈的是——他甚至不敢说‘有我在’这几个字，只能改口称‘我们’。

有时候他甚至都会控制不住觉得，这世界上如果非要让雪昼选择一个最重要的人，她可能会毫不犹豫的表示是苏月吧？小说里的白月光和替身是死敌都是骗人的，她们明明好的不能再好了，他站在这里活生生的从男主角一下跌份成了跟班的。

可杜苏城看着两个姑娘笑着手挽手走在前面的背影，却也欣慰的笑了笑。

也好，就这样吧。得不到也没什么，被拒绝了也没关系，只要她还能这么鲜活的笑着就足够了。

除了母亲，眼前这两个女人，就是他生命中最为重要的存在了。

杜家是独栋别墅，位置在极好的半山腰处，基本上只能靠驾车到达，用两条腿走怕是要累死。所以这里也是出了名的保密性极好，邻居之间从无干扰，当然……由于占地面积过大也几乎很难遇到邻居。

等两兄妹和秦雪昼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秦雪昼则是被兄妹两个早早赶去楼上睡觉了。

可待到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杜苏月脸上的笑也没了，她偷偷的看了看始终沉默的兄长，“哥，你对雪昼……”

杜苏城没什么好隐瞒的，“她拒绝我了。”

“那你……”

现在整个一片空间里唯独时钟滴答滴答的在走动，气氛寂静到让人觉得可怕。

杜苏城终于没了半点强硬冷肃，只是颓废的坐在沙发上苦笑，“当初是我邀请楚尽回国的，我一直知道他另有所图，哪怕知道了目标是雪昼，我也只是沉默。伤害她的人里，始终有我一份。现在……报应来了。”

杜苏月沉默了下来，怎么都没办法开口劝兄长放弃吧。

因为她清楚的知道对自家这个在外人看来冷硬又不近人情的兄长来说，雪昼就是他的唯一动过心的人。他这么刻板的人，初初相遇便见到了雪昼这既是一种庆幸又是一种折磨。

叫他以后怎么再对别的什么女孩子动心呢？轻易不动感情的人，一旦动情就是山崩地裂，哪怕被这烈火灼烧的痛不欲生，都不可能轻易放手，直到把自己燃烧成一堆灰烬。

杜苏城只容许自己在亲人面前露出这么一点点的狼狈，“不早了，先休息吧。苏月，晚安。”

“嗯，晚安。”

他平静的打了个声招呼逐渐消失在楼梯尽头，明明还是这个人，偏偏那背影却没有了平日的一丝不苟，那些微的寂寥就这么静悄悄的融入了黑暗中，好像有什么很沉重的东西不知不觉压在了他的身上。

这温柔刀，当真是刀刀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