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哑的老音骂骂咧咧，“长本事了臭丫头！什么不学好，偏偏想学铸银？你是嫌老头子俺命长？这是杀头的营生！”

唐小苔知道家老爷子误会了，笑呵呵道，“不是真的铸银子，是师父你铸那块大元宝的法子。徒弟也想把头一家开的店刻在大元宝上面留个念想。”

一番话说出口，家老爷子沉默下来。

这要求直击他心扉。

他摸索兜里那枚珍贵的大元宝，心中悲怆苍凉。这么多年他走南闯北累了乏了快撑不下去，都没有起当了这块大元宝的念头。那是他心里的宝，也是他一辈子的念想。

“得，得，得。丫头主意大，真是个心眼多的丫头！”家老爷子舒展胳膊，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打了个哈欠，这才懒洋洋地把苍枯的老脚从热水桶里提起来，痛得龇牙咧嘴。

唐小苔看着奇怪，“师父，你哪里痛。”

“老了，后脚跟开裂。”

唐小苔想了想，没明白什么意思。

家老爷子叹了口气，“脚跟全是裂口，一走路裂口扯着疼，脚后跟的皮又厚又硬，醋泡都没用，时不时还渗血。厉害时候都瞧见里头的肉。这一碰水，还真疼！”

唐小苔连忙记下，想回村里问问有没有什么治后脚跟的土方，这方面，自己还真没研究过。

家老爷子整了整粗布衣，瞥了眼唐小苔同样朴素带补丁的粗布衣，耷拉老眼道，“都是办店的人了，支棱勤快点！搞出个人样来！”

唐小苔被他一提醒，低头看才发现，自己确实穿得不像是开店掌柜，倒更像是女工丫鬟。自己平时穿惯了秦氏缝缝补补的粗布衣，生怕换上矜贵料子，秦氏会不悦地说两句大手大脚，这才没有换下粗布衣。

“师父提醒的是。”唐小苔笑出白牙，连忙使唤一名女工拿着银子先去衣裳铺里买几件衣裳，这才搬了张板凳坐下。

家老爷子耷拉老眼，不悦道，“还要现买？家里没有？”

唐小苔笑道，“回师父，家里有漂亮衣裳。”

家老爷子更是不悦，眼皮都能耷拉垂下，“那还买！不知节俭！”

唐小苔笑了笑，也没回答，使劲催促家老爷子赶紧打银。

但糕点铺后间没有打银炉，也没高温设备，没法铸银。唐小苔立马在露天晾晒台角落掀开一张布。

哗啦啦啦！

西域窑炉出现在布后。

家老爷子使劲揉了揉老眼，他都发现这晒台角落还有个窑炉？什么时候放的？刚才连布都没，莫非是他看花眼了？

唐小苔掩着衣袖笑道，“师父，这窑炉可以造高温，温度够铸银的。”

家老爷子虽然狐疑，但还是试了试。

一个时辰后。

哐！哐！哐！

一枚大个银元宝被打造成型。

家老爷子坐在板凳上，抡起老胳膊使劲挥动，一下又一下把铁槌砸向银元宝，将外表打磨光亮。再用铁钻在还没定型的银元宝上精雕细琢，刻出几个精致的繁体字。

老字号小苔记。

阳光照下，独特工艺的铸银大元宝灼灼生辉，银灿灿极了！

繁体字“老字号小苔记”更是精美到像是一件不属于凡间的工艺品，太漂亮了。

唐小苔越看越喜欢，忍不住上前，准备一把捧住刚铸成的银元宝好好看。

突然，家老爷子紧张地暴喝一声，“混账丫头！干什么！”

嘭！

银元宝被家老爷子眼疾手快地打落，这才避免了一场烫肉惨剧。

“你这不知天高地厚的臭丫头！这刚打好的银器也是能用手碰的？烫到你肉都掉下来，能见到骨头！”

家老爷子竖起眉头怒喝，从来没有那么凶相过。

唐小苔也后怕，看着掉落在地的银元宝发出“滋滋”的声响，只感到心惊胆颤。

好险好险。

险些自己就变成火烤人肉了。这么烫的温度，得晾晒很久才能冷却下来，自己贸然摸，还真是会连皮带肉，烫到怀疑人生。

一盆清水。

家老爷子小心翼翼地用铁钳把银元宝放入清水中冷却过后，这才用粗布擦拭完，仔细包起来，塞进唐小苔手里。

他余怒未消，也没好气，“仔细点！以后就你这心气还开窑炉？人都能烧没了。也不知道咋收了你这冒失徒弟。”

唐小苔知道家老爷子可谓是刀子嘴豆腐心，他虽然说话不好听，但对自己关切的很，心中油然升腾起一股被长辈温暖的感觉，暖和极了。

“知道了师父。”唐小苔这回是当真发自内心的乖巧，不再糊弄人。

恰好，出去卖成衣的女工回来了。

“唐老板，你要的几套衣服。”

家老爷子一瞧，惊到目瞪口呆，“咋买的衣裳？好好的买姑娘衣裳，还变成汉子衣裳了？你这女工也是个不靠谱的。”

女工平白挨了一声骂，心里委屈，解释道，“唐老板就是叮嘱俺买汉子衣裳，特地说俺老爷子您的尺寸买。”

一番话，让家老爷子愣住。

“徒弟，你，你给俺买那么多金贵衣裳？这可太多了啊，受不起受不起。”

他原以为唐小苔破费买的女子衣裳，却没想到，唐小苔特地嘱咐人出去，是给他带的衣裳。

唐小苔笑道，“师父，你刚才骂我的时候可没那么客气啊。这会儿突然客气起来，徒弟还真是不习惯了。师父这天气凉了，你也没好衣服穿，受寒了咋整。赶紧穿上吧，袄子什么都裹上，不会受凉。”

家老爷子也难为情地讪笑起来，连忙收下。

他算是明白这便宜徒弟的心意，真是个孝顺的乖徒弟。

丫头徒弟，小棉袄啊。

……

当唐小苔欢欢喜喜地捧着一锭超大个头银元宝回到元山村后，心中还是喜欢的不得了，越看这锭银元宝越可人，很小心地放回随身空间里收藏起来。

还真是多亏了自己有随身空间，不然这么大的银元宝放哪儿都不安全。唐家宅子离那么近，唐二嘎那几个泼皮猴儿能把青瓦大宅子闹翻天，什么好东西都给翻出来。

元山村就一条小径通往唐家宅子，这小径再拐一个弯，便是折往青瓦大宅子的路。

走到青瓦大宅子必须要从唐家前院大门口绕过去。

当唐小苔走到唐家宅子的时候，总觉得有些诡异。

安静，太安静了。

印象中，唐家早晚都是鸡飞狗跳，还从未有那么安静的时候。

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