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一个大家族的猫腻，最清楚的是谁？是当家家主吗？不，只有无声无息的下人最清楚。

太阳底下从来没有新鲜事，越是污糟的事情，越要躲着太阳照射的地方，可自古以来，下人就是工具人，主子们谁会在乎他们的想法呢？

潘文彬在省会数十年，深谙世家贵族们的心思。

如今蒋家大房一家三口成了阶下囚，蒋家其他人之前再怎么争斗，也不可能在这时候落井下石。

特别是蒋家二房，蒋如峰年纪和大哥差不多，在省会的脸面却差很多。蒋家也一向以蒋如山为尊，对这个二弟没那么认可。

蒋如峰不得上一辈蒋家家主青眼，自然是有原因的，就像他处理事情的方式一样，上不得台面。

大哥一家出事，蒋如峰没有第一时间积极配合公安局调查，转头找了王夫人去沈家探路，被沈修拿住天大的把柄，掀起网络舆论，公安局里再有人想偏向蒋家，在社会公众的监督下也难以成事。

光华厅一出事，不仅仅是一次酒会的失败，更牵扯出蒋如山一家违法乱纪的犯罪事实。

在这种情况下，蒋如峰还是消极回应公安局方面的调查，已经让局长非常不满，黑着脸在办公室拍了好几次桌子。

慕厉和沈修作为当事人、受害者，每次都积极应对警方问询，提供了大量有价值的口供信息。

被慕厉找理由诓过来的潘文彬，还是一副厨子打扮，跟他一起过来的马里奥，倒是打扮得像个花花公子。

“警察同志，就是他。”

顾明川顶着黑眼圈，热络地露出个笑脸，想跟潘文彬握手，被嫌弃地躲开了。

“潘师傅是吧？我是省公安局刑侦科中队长，我叫顾明川。这次请您过来，是想向您询问一下，关于光华厅的事情。”

潘文彬带人突击了东市场，在网上很有排面，顾明川对他当然是脸熟的。

“我们局长说了，想请您过去聊聊，东市场现在也已经被查封了，所有人员都被要求居家待命。”

潘文彬这才抬眼瞟他一下，“居家？你们是真不知道那群野生贩子有多狠，你当东市场是什么？没事卖卖没检疫过的普通野生动物吗？你挨个摊子翻翻，哪家没有几个国家保护动物？”

顾明川得到慕厉一个鼓励的眼神，心中感慨，果然好人就是好，听不得坏人不受惩罚。

“您放心潘师傅，从东市场主事人到各个小摊主，已经都被我们公安局一对一监控起来。这几天可把武警支队忙坏了，配合搞突击，配合看押嫌疑人，到时候您得给武警支队送个锦旗。”

潘文彬嗤笑一声，“你们当官的这些年在省会都是活在真空里是吗？东市场是个什么东西，你们全当不知道是吗？”

顾明川可不傻，他这是故意装傻，要不然这位潘大厨可连个正眼也不想给他。

“我才三十二，刚当上中队长，您不能怨我不知道。”顾明川蹬鼻子上脸，挨着潘文彬坐下，“要不……您再跟我说说东市场的情况？”

潘文彬这才反应过来，他这是被装进套子里了，除了慕厉那个鬼心眼多的小丫头，还有谁能出这种馊主意？

这个顾明川也真够一说，明明是个人民警察，非要学这些地痞流氓的招数，也不知道维护一下刑侦人员高大威武的虚假形象。

可是能怎么办呢？潘文彬一个普通公民，到了公安局还不是任由警方捏扁搓圆？哪里有能力反抗哟~~

想到这里，潘文彬摆出一副“好死不如赖活着”的德性，往椅子里一瘫，有气无力地哼哼，“你想问什么？不是让我来说光华厅的事儿吗？怎么又要说东市场了？”

顾明川笑眯眯地又坐近一点，“那就一起说说呗！潘师傅肯定比我这个新人清楚，要不然您也不会先带人去把东市场的情况暴露出来，光华厅和东市场，密不可分吧？”

潘文彬愤愤不平地瞪了慕厉一眼，在慕厉赔笑谄媚的笑容中败下阵来。

装大瓣蒜也得见好就收，原本就想来配合警方问询的，只不过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好像当了红色世家几年“下人”，就趁着人家倒霉往死里踩。

这可不是我老潘主动来公安局的，这是我心思单纯，被职场老手套路了，普通人谁扛得住警察的威逼利诱啊？

“咳咳，关于这个光华厅吧，其实算是省会的一个据点。”潘文彬一开口，顾明川就像小雷达启动似的，紧紧盯着他。

根据潘文彬的说法，他不是最早跟随虹彩慈善拍卖会的厨师，蒋家人很聪明，不是心腹根本不会长期留用。

潘文彬能被当做临时雇佣的厨子，连续跟随光华厅几年，已经是红色世家给他的天大“恩惠”了。

怪不得慕厉刚刚和潘文彬相遇时，那个上家给钱还絮叨，说什么“都是看在你手艺好的份儿上”。

慕厉和沈修像两只安静的鹌鹑，坐在问询室一角，默默听着潘文彬的叙述。

“……东市场给光华厅一直供货，参与拍卖会的人，总要拿出值得拍卖的东西才能得到正式的邀请函，而那些东西的来源，基本都是金和芬家的产业。”

这一点慕厉还是知道的，这次拍卖会夏晓峰买到的那座送子观音，不就是从金和芬母家开的古玩店买来的。

原以为这种慈善拍卖会是一场左手倒右手的戏码，慕厉虽然看不上，但也不至于多说些什么。可亲身经历过后才知道，人心的贪婪究竟能达到什么地步。

就像她不能接受光华厅的酒会供应次品食材一般，潘文彬作为一个有理想的厨师，在后厨看到的一切只能更刻骨铭心，他怎么会容忍光华厅继续为非作歹？

“慈善方面自有你们警方去调查，我也只能尽我所能，让酒会里的小孩子吃到一点干净东西。”

潘文彬讽刺一笑，“下人反主，可是重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