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同心的商业帝国 (.)”！

鸿泰行参谋师爷俞高嵩带人赶到山西，第一站落脚的地方就是泽州府的府治所在晋城。

乔善川虽然在河南省内光有名气，但在山西只有临近的几个州府有些名头。俞高嵩在山西靠得住的朋友也不多，不过好在他是浙江人，浙江师爷可谓遍布全国各个州府。俞高嵩派人打探明白之后，写了一封拜贴送上五百两银子的议礼，终于可以拜见泽州知府艾兴邦的师爷贾思道了。

这天上午，俞高嵩带着拜贴和礼物，跟着随从去往泽州府府衙。进了正厅之后，见到了贾思道。

贾思道四十出头，人长得又干又瘦，留着稀稀拉拉几撇胡须，一双小眼睛倒是炯炯有神，他拱手行礼，用家乡话说道：“晚生贾思道，浙江萧山人，拜见俞前辈。”

“不敢当。老朽俞高嵩见过师爷。”

落座之后，两人又客套了几句，因为势态紧急，俞高嵩开门见山说道：“贾师爷，既然大家都是同乡，老夫也就不客套了。此次前来，是为了山西布政使庞远山大人奉旨征粮一事，听闻朝廷限定半年之内筹集九百万斤粮食。贾师爷你就在晋城，必然知道一些消息，还请不吝赐教。”

“哦，俞前辈既然开门见山，那我就实说了吧。”贾思道思忖了一下，缓缓说道：“此次庞大人征粮，在山西境内是头等大事。山西虽然不是产粮大省，但晋商名声远播朝野，这次我听闻山西有十位大粮商联合起来，意图拔得头筹。”

俞高嵩心里一哆嗦，连忙问道：“那可曾如愿以偿？”

“未能如愿。”贾思道摇摇头接着说道：“他们十人张罗许久，最后也只凑到一百五十万斤上下，因为数量太少，庞大人没有收，并且放话出来，第一单起码要三百万斤，才能定契约，后来又有人去谈，听说也没有如愿。”

俞高嵩松了一口气，说道：“俞某人在河南乔家做参谋师爷，此来就是为了得到这笔大买卖，若是方便，未知贾师爷能否帮忙牵线搭桥，为我引荐一下？”

贾思道捻着稀稀拉拉的胡须，无奈的笑笑说道：“俞前辈，庞大人的师爷叫做郭遥峰，此人虽然也是浙江人，却不是什么善与之辈。往日公文书信往来，其人颇为自傲，对商贾一向看不上眼。况且我和他只是泛泛之交，帮忙牵线搭桥，这个却难。”

“贾师爷，乔家是河南第一商家，这议礼之类的，你尽管放心。”

“哎，这是哪里话，俞前辈见外了。”贾思道捻须想了一下说道：“这山西晋城有一个白家，俞前辈可曾听过？”

“有所耳闻，不甚了解。”

“白家有个神算子，叫做白瀚文。当年朝廷派钦差核算全省账目，这位白瀚文年仅十六岁，力压群英当选核算账房之一，之后着实帮庞大人出了不少力，更是提出几点真知灼见，为钦差所采用。看来俞前辈并不认识白瀚文，若是能请他出门斡旋，这件事，我看有七成的把握。”

白瀚文？俞高嵩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好耳熟啊，蓦然心里一惊：这个白瀚文不是杨同心的大帐房么？难道说……

俞高嵩看贾思道有推托之意，也就不再勉强，两人又聊了几句，俞高嵩回到客栈，当即写了一封信，请乔善川立刻核对一下，看看杨同心手下的白瀚文是不是就是传说里的那位冷面财神，若是真是其本人，鸿泰行高价收粮之事暂缓！

次日一早，俞高嵩离开晋城，立刻去往山西首府太原，如论如何也要见到布政使庞远山的师爷郭遥峰！

这一路出泽州府，穿潞安府，走过沁州，一路车马劳顿，终于到了山西首府太原，同时俞高嵩派往大同府打探消息的人，也一并赶到太原府汇合。

俞高嵩听完手下的人汇回报，脸色铁青，骂道：“一群鼠目寸光之辈！老夫给你们银子是让你们打探消息的，不是让你们省下来中饱私囊的，混账东西！没看到有粮行过去送粮，你们就没想过万一有粮行改头换面偷偷送粮呢？”

几个人面面相觑嗫嚅道：“我们哪知道这些弯弯绕啊。”

俞高嵩叫来心腹手下，说道：“你们再去，使银子去和管粮仓的官吏走动走动，务必要查出来有没有商行送粮过去，若是有，一定查清楚是谁家的商行！”几个心腹立刻领命而去。

“你们三个，拿我的拜贴带上银子，立刻去府衙，三日之后，我一定要见到庞远山的师爷郭遥峰。”

三个心腹手下拿上银子和拜贴，立刻出门而去。俞高嵩厌恶的挥挥手，众多手下散去。俞高嵩拿出一支卷烟，点燃之后坐在太师椅里，把这次山西征粮的事情从头到尾反复推演了一下，看看究竟是哪里不妥。想着想着，俞高嵩手一哆嗦，眯着眼自言自语道：“难道从一开始这就是一个局？不能，那份邸报是确然是真的。朝廷下旨加封大将军、责令山西布政使征集粮食备荒，也是真的。那为何我心里会有惊慌之意，究竟是哪里不对呢？”

正思索的功夫，长随进来回禀：“师爷，有五个太原商人慕名而来拜访。这是他们的拜贴。”俞高嵩接过来一看，用的是上好的纸张，还洒了一些金粉，打开一看上面工工整整写着：太原玉和号商人水恩明、聂恩阳等拜上河南鸿泰行师爷俞前辈。”

“请进来。”俞高嵩放下拜贴，过了片刻，长随带来五个穿着体面的商人进来。为首的一个中年人商人拱手行礼：“晚辈水恩明拜见俞前辈。”

“不敢当。足下既然姓水，和江海票号的水若君东家是什么关系？”

“水东家是在下的远亲，不敢高攀。在下一向在太原做粮食买卖，小本经营，让俞前辈这样的高人见笑了。”水恩明笑道，俞高嵩细细打量水恩明，心道：这人谈吐不俗，倒是不能怠慢了。

“久闻乔家是河南第一商家，晚辈几人昨日偶然得知俞前辈住在这里，今天是慕名而来，有件事情还请俞前辈帮忙。”

“不知足下是什么事情让老朽帮忙？”俞高嵩没有大包大揽，几句恭维话并没有让他放松警惕。

“俞前辈此来想必是为了庞大人征粮的事情吧？”水恩明微微一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俞高嵩看看五个人的神态，不咸不淡的说道：“要说是，也是。要说不是，也不是。”

水恩明放下茶杯，笑道：“俞前辈，我们五个人是诚心来求您帮忙的，却不是来套话的，您老不用这么警惕。”他敛容坐好，说道：“此番庞大人征粮，九百万斤的买卖，是个粮行都会眼红。不瞒您老说，我们五个人也想分一杯羹，无奈之前有十位大商人联手，仓促之间只凑够了一百五十万斤，惹恼了郭师爷，一并赶了出去，之后放话说没有三百万斤的存粮就不要来叨扰。我们五人本小利薄，本不指望这笔大买卖，不过听过您在这里，这买卖似乎又有了转机。乔家是河南第一商家，做粮行多年，想来两百万斤的库存应该有吧。我们五人再凑上一百万斤的粮食，这买卖不就成了么，所以今天是专门求您老的，有道是有银子大家赚，您老意下如何？”

俞高嵩听完，心里原本的担心放下一半，说道：“晋商天下闻名，遍观全省，十位大粮商居然凑不到三百万斤粮食，这个未免有些笑谈了吧？”

“不是笑谈，这是实情。”水恩明说道：“晋商吃苦耐劳，足迹遍布朝野，说有些名声这个确然。不过，晋商中少有专门经营粮食的商人，盖因山西本省不是产粮大省，所以本省晋商多数是茶商、布商、珠宝商、票商，鲜有大粮商。例如我的本家水若君东家，在运河上下提及江海票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即便如此，水家宗室里正经做粮食买卖的，只有我们这些细枝末节的亲戚才干，他们本家正宗是不屑做这些小买卖的。”

“你们几位有一百万斤的存粮在手里？”俞高嵩问道，水恩明含糊了一下，笑道：“库存确实还有些不足，不过凑齐这一百万斤只是时间长短而已。俞前辈，咱们一起合伙，您看如何？时候三七分账，我们只占三成，这可是甜买卖啊。”

俞高嵩二十岁就跟随乔善川在商界打拼，眼光何等的毒辣，他一眼就看出来这五个人手里只怕连一万斤粮食都没有，纯粹是来空手套白狼的，当下笑吟吟的喝了一口茶，说道：“也好，那请五位回去商议一下，只要三位能拿出三万两银子的定金，这笔买卖我们鸿泰行就接了。”

水恩明面露难色：“三万两银子的定金？”俞高嵩点点头说道：“本身这个事情和朝廷做买卖就有不小的风险。加上一路运输诸多事宜，即便我们鸿泰行拆账能得到七成，那也是有风险的。几位若是有难为的地方，那这样，你们把手里的库存直接卖给我得了，实话说你们有多少库存，打算多少银子一石成交？”

水恩明几人低声商议了一阵，水恩明回来坐好之后，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决定每石十两银子，共计五十万斤，卖给鸿泰行，俞前辈以为如何？”

俞高嵩冷笑道：“几位以为老夫不知道太原的粮价么？今日开市之后，太原城的收粮价不过每石六两银子，你们开口就是每石十两银子欺老夫初来太原么？”

“俞前辈我们可没有这个意思，做买卖多少要赚点才行……”水恩明还待要说，俞高嵩放下茶杯，一抬手：“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