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叔，三年不见这么胖了？还拉得动叶家军里的三石弓么？”叶见夏不见外的上前拍了拍钱琼的肚子，一脸笑嘻嘻的揶揄。

钱琼笑道：“拉不动了，不过大周也不需要我这一把年纪的老兵上战场喽，叶家军里的那些愣头小子们又不是吃干饭的！”

叶家军的大飞羽骑，拉得动三石弓乃是标配。弩虽然杀伤力强，但依旧没有弓箭飞的远。

叶见夏环视酒楼一圈，然后疑惑道：“怎么没看到腿叔和九儿？他们去哪了？”

钱琼乐呵呵的说道：“走了，回乡去了。一年前收到了家乡的信，说和九儿定下娃娃亲的那人已经准备下聘娶亲了，两个人也就回去了，现在估计小九儿也已经顺利成亲了吧。”

叶见夏听到之后也是一笑：“这是好事，可惜回来晚了，不然本少爷定要给九儿备上一份厚厚的嫁妆！”

钱琼笑道：“有我在呢，用不着小少爷费心，他们临走之前我就已经把嫁妆给小九儿备好了，当自己闺女一样在酒楼长大的，没道理回乡之后让别人看不起！再加上腿儿老弟这些年来偷偷攒下来的私房钱，嫁妆绝对少不了！行了，小少爷，你和小姐的菜马上就上桌，我就先不陪你们了。”

“好，钱叔先忙！”

钱琼点了点头，也没矫情，就那样离开忙自己的去了。

叶见夏坐在椅子上，想起来三年前那个活泼的少女，不由自主的微微一笑。

这么快，就到了嫁人的时候了呀。

也是，荷花都有人敢上门来提亲了。

小家伙陶冀嫣看着叶见夏心里的颜色变来变去，但总得来说心情大好的样子，不由的出声问道：“九儿又是谁？是不是又是一个漂亮姐姐，嗯……就你现在心里想的那一个？”

叶见夏道：“是呀，是个好姑娘。”

叶清莲瞟他一样冷笑：“哼！还说不是采花贼，一过来就打听九儿的下落，还好九儿回乡成亲了，不然说不定又要遭你毒手……”

叶见夏：“……”

叶荷花！你是不是对你哥我有什么奇怪的妄想？一天不损我不顺眼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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腿叔的真名已经没人记得了，因为他当年从军的时候伤了一条腿，导致走路的时候有些跛脚，所以一直被人腿老哥腿老哥的叫着，慢慢的也就没几个人计较他原本叫什么名字了。

当年腿叔也曾参军，很难想象性子窝囊的他竟然能进入叶家军，不过他没有钱琼那么要强的性子，进入叶家军之后当了一个伙头兵，背着大锅给大家做饭的那种。

雍州苦寒，冬天的风更是如同刀子一样，好在驻守雍州的乃是威震各国的叶家军，所以不像徽州军那样常年受到魏国的骚扰，反倒是叶家军时不时的去西梁边境走上一圈练练兵，西梁边军气愤却又无可奈何。当时还是伙头兵的腿叔听着军中袍泽说去西梁打秋风时候的得意语气，心里头也有些羡慕。可他也知道，就他这三棒子打不出个屁来的窝囊性子，干不来上阵厮杀的事情，也就只有夜里做做阵杀敌的美梦罢了。

可谁也不知道，大战说来就来！

西梁联合北魏夹击大周，同时进犯雍州和徽州，大周两线作战危在旦夕。

叶老将军临危受命，带领叶家飞羽骑去徽州驰援去了。叶家少将军叶英潭年仅十六坐镇雍州，在秦川城与大梁死磕三个月！几乎每一天都在死人，最后一个月西梁在雍州分三线进军，叶家军也就只能分三线阻敌，秦川分走了大批军马，最后伙头兵也要上城墙厮杀。

腿叔就是那时候第一次握戟上了秦川城墙，看着身边一个个吃他做的饭的袍泽死在他前边，最后也红了眼，和那些爬城墙的西梁人死磕，就是那时候腿上中了一箭。

太疼了，就好像呼吸都能拉动腿上的伤口，血随着心跳一次次从伤口涌出，年纪轻轻的腿叔甚至不知道自己怎么活下来的。

最后，叶家军毫无疑问的大胜，就像大周历代的每次战役那样。

而对于腿叔个人而言，这场仗怎么打的他都不知道，只记得在城墙上胡乱挥戟，拿着弩箭一阵乱射，以及袍泽的尸体，腿上的血。

他怕了！

他就不是打仗的料！他看不了肆意流淌在地上的血！那些死去的人瞪着的眼睛！

好在他的腿留下了顽疾，也不需要再打仗了，于是他回了乡。

只是他没有想到叶家军的身份会给他带来什么，街坊邻居知道他回来了，一个个的十里相迎。家中附近的富贵人家上赶着邀请他去家中赴宴喝酒。平时看他一眼都嫌脏的小娘子在宴席的门帘后一个劲的看他，脸颊泛红双眼放光，看的腿叔背后直冒汗。

参军前一直被人斜眼相向的窝囊少年回来后瘸了一条腿，竟然被人另眼相看，以前欺负他的地痞流氓竟然都绕着他走。这一切在他眼里都是那么的不真实。

后来他在父亲昔年好友的介绍下，娶了一位以前他想都不敢想的貌美娘子，生下了九儿，甚至和外乡的好友定了亲。

只是随着呆在家乡的时间一长，人们渐渐发现参军回来的腿叔还是那么一副窝囊性子，那里像是叶家军出来的汉子？

就这样的人，瘸了一条腿，还能娶这么一个漂亮的媳妇儿？他去叶家军怕不是假的吧！谁不知道叶家军出来的人都是一顶一的好儿郎！

闲言碎语就那样流了出来，腿叔没有辩解也无言辩解。

后来情况越演越重，那些他归乡时对他热情似火的乡里乡亲仿佛感觉自己受到了欺骗一样。又开始对他阴阳怪气起来，明里暗里嘲笑他侮辱叶家军的名声！不是个男人！

可他真的只是一个伙夫而已呀。

那些地痞流氓见他软弱也开始骚扰他的媳妇，惹的那不会发脾气的娇弱娘子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有一天，小九儿突然发了热疾，腿叔急匆匆的抱着她去看大夫，问诊开方拿药，等到回家的时候，天已经开始变黑了。

可没想到回到家等着他的是另一个噩梦！

家中已经一片狼藉像是遭了贼一般！他媳妇衣冠不整的吊在房梁上，尸体已经凉了许久。

腿叔当时只觉得一股血冲到脑门上，拎起刀就要冲出去找那帮混蛋算账！

可九儿的哭声一下子让他冲到脑门的血冷却了下来。

大冬天，他被气的头顶冒烟，心中有万千想法却只能把自己按着原地！

最后，他抱着九儿像女人一样哭了起来。

他还有九儿呀！他跑去报仇死了没事，九儿怎么办！

六神无主的他想了一夜，最后埋了媳妇之后，连夜离开了乡里。跑到了京城。

他得离开这个地方，他不能让九儿在别人讥笑的眼光里长大。

也就是那个冬天，柳梅楼一打开门就看到门口被冻的瑟瑟发抖的父女俩。

那时候叶家刚刚出事没有多久，大周上下因为这件事震荡不止，不少参加过叶家军的百姓甚至在家中纷纷挂起白幡。

钱琼看到同是叶家军出来的兄弟，现在境遇却如此惨淡，也就收留了他们两个，让腿叔在柳梅楼帮忙跑堂。父女两个也就这样算是在京城有了立足之地。

春去秋来，一过十载，柳梅楼多了一个活泼的小姑娘，惹人喜爱。习惯来这里吃饭的人算是一步步看着小姑娘长大，对这个小姑娘也是打心眼里喜欢，每次来这里吃饭就想是看到了族中小辈一样，少不了逗一逗这个活泼的姑娘。

楼里还多了一个纨绔叶见夏，时不时的来这里打秋风，每次过来的时候楼里吃饭的人都犯嘀咕，生怕哪一句话说错被这纨绔掀桌子。偏偏这小姑娘不怕的，叶见夏有时候故意逗她，小姑娘急眼了甚至会踩他两脚，看的腿叔眼皮子直打颤。

可不敢踩嘞，那可是叶家的独苗呀！

那时候，江湖上渐有名望的叶汐殇还没有说自己是叶家人。

说起来九儿，前几年还有一件趣事。

那时候小姑娘已经十三四岁了，少女抽枝拔叶，一天比一天像女人。有一天不知道从哪过来一个地痞流氓，竟然有钱跑到柳梅楼吃饭，两三斤酒肉下肚，竟然起了色心，上来占九儿的便宜，结果被九儿一巴掌打了回去。

那地痞怒急，不知道怜香惜玉的一巴掌打了回去，还打掉了九儿的半颗后槽牙。

这一下子惹了众怒，楼里吃饭的食客一股脑的冲了上去，围着那地痞打了半个时辰，太安府的捕快过来的时候那人抱着捕快的腿不撒手，生怕这群楼里吃饭的人上来补自己两脚。

捕快一问，谁打的？

一群人看东看西吹口哨，没有一个人说话的。

捕快一看就知道怎么回事，合着你小子犯了众怒了是吧，你先跟我回衙门一趟吧。

结果把那地痞往衙门里一带，竟然查出来了一件失窃的案子，那地痞直接扔大牢里去了。

那之后的好几天九儿半边脸中的像球一样，只愿意围着面巾出门，还特意跑到叶见夏面前说道：“叶公子，你看我像不像江湖上做好事不留名的大侠！”

“叶公子叶公子，你看我还会吹口哨呢！”

说着九儿咬紧牙使劲往外吹气，空气从她后槽牙的牙缝那挤出来，还真有几分哨子的声响。

现在回想起这个，叶见夏就忍不住要笑出声。

多好的小姑娘，现在嫁人了。

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