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找不到家的话，就先在脖子上栓一条锁链好了。

黑刃将夹板割开一个巨口时所有人都被吓了一跳，以至于菲茨杰拉德竟然没有在第一时间追上去，任由那两人不见踪迹。

芥川也没想到自己会这么做。二十年来，罗生门还是第一次被他用于逃跑。菲茨杰拉德的强大超出了他的预计。换在以前，面对这样的敌人芥川只会不管不顾地莽上去——如果退缩，一定会死。这样的条件反射是贫民窟的生活烙印在他灵魂中的指令，后来太宰治的教育不过是加深了它的痕迹。

那个时候的太宰治认为只有严厉才可以让芥川学会收敛，但芥川给出的回应却是更多的尖刺。“看来我还是下手太轻了。”当芥川又一次违背命令在战斗中选择了一换一时太宰治阴沉着脸将子弹上膛，毫不犹豫地对准了他的伤口。他的手很稳，开枪从来都没偏过。那次之后芥川难得老实地在医院躺了几天，这期间太宰治一次都没有去看过他。让太宰治失望的是即使这样，出院后的芥川依旧没有安分下来。但是太宰治的判断怎么会出错？那就是芥川君自己太不老实的问题了。这样想着还没痊愈就硬撑着出院的芥川理所当然的受到了几倍于之前的责罚。

后来太宰治捡到了中岛敦。难免的，他会把芥川拉出来与之比较一番。越比较越觉得果然还是芥川君自己的问题吧。同样是不幸的童年，怎么敦君就是那么善良的好孩子呢？你太让我失望了芥川君，你果然就是个废物啊。

如自己所说，太宰治确实是个与正确绝缘的人。他从没发现芥川总是不假思索地撕裂外界的理由仅仅是因为不安。他多余的善心早就被弱肉强食的生活打磨没了，剩下的只有一身傲骨与反骨。这样的人不欢迎他人进入自己的世界更不会轻易扭转观念，时至今日也只有太宰治用一句话就得到了可以自由进出的权限，当然显而易见的是他并不在意这个权限。可是明明，只要给他足够的安全感，所谓的“无心之犬”也不过是个安静乖巧的孩子啊。

啧，要不是因为人虎太弱，在下才不会退缩。降落到暂时安全的地带，芥川示意黑兽绊住人虎疯狂逃窜的步伐。这时候倒是挺有精神了。他挑了挑眉，慢条斯理地走了过去：“刚才在下说\无法理解你\，这句话当作没说过吧。”

在下理解了。你跟在下一样，都是为了得到活着的许可而战。不同的是困扰你的是幼时的记忆，困扰在下的从始至终只有自己。那些痛苦已经与你毫无关系了，但在下，唯有至死方休。

太令人失望了，人虎。寄希望于他人给你签名盖章，证明自己“有生存的价值”的你，连否定了自己生存的意义的在下都不如。

“没想到你居然蠢到这种地步。”冷冷地瞥了地上的中岛敦一眼，芥川向前走去，“你就继续自怨自艾好了，在下还要去找那个家伙。”

“等等！”对中岛敦来说芥川的行动总是不可理喻，包括此刻消弭的杀意。他强撑起上半身：“你为什么……”

“总不可能真的让白鲸坠落到横滨。”芥川回过头，带了点不耐烦，“你来这里不会就是为了跟在下打架的吧？”

喂喂，到底是谁先要打的啊。中岛敦有气无力地在心里反驳对方，又不敢说出口。不过芥川他，好像也没有那么可怕？

墙壁被踢毁的声响打破了中岛敦的胡思乱想。“找到了。”身上绿色花纹尚未褪去的菲茨杰拉德出现在洞口。

算了，这只是战略。冲向运货电梯的时候芥川这么想着。

在电梯上升的间隙里中岛敦试图跟芥川搭话：“那种超乎常识的异能我们赢不了啊，必须想办法在他露出破绽的时候夺走终端……”

“呵呵……”芥川草草地擦拭了一下唇边的血迹，嘲讽道，“这个电梯的目的地是无处可逃的甲板舱口。怎么，你已经蠢到来之前连构造图都不看的地步了吗？”

“怎么这样，那我们该怎么办……”大惊之下中岛敦甚至忘记了反驳芥川。

“哼……在下居然输给你这种小鬼一次，真是可耻至极。而且，还是一个向他人寻求生存理由的无耻之辈。”

可恶，拳头硬了。狠狠咬了咬牙，想到几分钟前芥川把阻止菲茨杰拉德当成一件理所当然的事的样子，中岛敦还是决定尝试跟对方进一步交流：“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战斗？”

“为了活下去。”毫不犹豫的回答，却让中岛敦瞪大了双眼。芥川他既有力量又有地位，怎么会是为了活下去而战斗？

看见他的反应，芥川嗤笑一声：“信不信随你。”

“你不是很强吗……”

“你没在贫民窟待过吧，成为mafia之前在下就在那里挣扎。在那种地方，不杀别人，你就得死。现在也一样。只要失去利用价值，就会被首领放弃。”芥川面无表情，似乎讲述的不是自己的事。很奇怪，他不是会跟别人解释这些的性格，但说出口之后一直压在胸口的憋闷感似乎减轻了一些。于是他顺从本心继续说下去：“至于对付西装暴发户……呵，人虎，你以为在下没有想守护的人吗。”倒不如说，在下就是为了他们才必须找到生存的意义

“叮”电梯门打开。菲茨杰拉德站在楼梯顶端好整以暇地向他们招手。

“欢迎来到终点。让我带你们前往决战地吧。”

这场猫捉老鼠的游戏是时候结束了。

原来爆炸也可以是寂静的啊。从白鲸上坠落的时候芥川有些恍惚。那声巨大的轰鸣之后他听不见其它声响，只能看见不远处深蓝色的背景之上大团大团的云朵次第染上瑰丽的红。黑色的浓烟自火光中闪出，白鲸庞大的身躯直直地向海中坠落。

她找到自己的路了。芥川心里有些宽慰，他可以想象的到那双眼睛里满溢的光亮。也算是求仁得仁了。虽然不太甘心，但我确实想错了，镜花，你还是更适合生活在阳光之下。

落地后芥川还没来得及观察周围的环境，就被死死地抱住。是熟悉的气息，他把脸埋在对方怀里深吸一口气，紧绷到现在的神经才缓缓放松下来。

“芥。”芥川龙之介嘶哑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满含压抑的怒气。在他开口教训之前，芥川轻轻攥住了他的衣襟，声音闷闷的：“先生，好疼啊。”

真的好疼啊。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都在抗议，之前强压下去的疲惫与痛楚此刻变本加厉地在体内肆虐。明明更重的伤也不是没受过，怎么偏偏是现在变得这么脆弱？可恶，很丢脸的啊。

满腔的怒火与心疼转为喉间被硬生生咽下的叹息。芥川龙之介轻轻揉了揉他的头：“我知道。你已经做的很好了。”所以不要再责怪自己了。

“对不起。”芥川缩在他怀里小小声地道歉，让芥川龙之介彻底哑了火。你赢了，芥。他无奈地长出一口气，柔声说：“回家了。”

芥川象征性地在他怀里蹭了蹭示意自己知道了，又心安理得地窝着不再动弹。行吧。芥川龙之介微微卷起唇角，就着姿势把少年打横抱起，慢慢往回走，神情里是自己也没发现的宠溺：“回去的时候给你买无花果好不好？”

“还要红豆汤。”

“好。下次……算了，到家再跟你说，先休息一下吧。”

“您记得路吗？”

“你别真的把我当成路痴啊芥。”

“哦。”

两个人都不再言语。芥川放心地在芥川龙之介怀里沉沉睡去，如同雏鸟找到了避风遮雨的巢；芥川龙之介稳稳地抱着芥川，如同游子紧握住最后一抔故土。于是一切晦朔风雨都被隔绝在他们身后。

“太宰先生，您在看什么呢？”从小镜花死里逃生的喜悦中回过神来的中岛敦发现太宰治死死地盯着一个方向，“对了，芥川去哪了？”

太宰治回过头，眼中恶意混杂着迷茫一闪而过：“他吗，被人接走了哦。”

“哦哦，那就好。”中岛敦放下担忧，转而想到另一件事，“那个，太宰先生，既然小镜花可以的话，芥川是不是也能加入侦探社啊？”

“哈，你小子在想什么？”匆匆赶来会和的侦探社众人中国木田独步越众而出一个手刀劈上中岛敦的脑袋，“回去让与谢野医生给你治疗一下。”

“不不不我现在感觉很好。”

在众人一片嘻嘻哈哈的笑闹中，只有泉镜花露出了若有所思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