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尾记」

第 82 章 白山脚下月牙村(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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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五岁,真是个特别的年纪。

凡间男子十五束发,女子十五及笄,阿蔚的变化,也是始于满十五岁的那一日。

“巧娘,他在那时化形……是偶然吗?”她直觉并不是。

“当然不是。”巧娘摇摇头,“半灵的形态很不稳定,生下来随父母哪一边的都有,可能一生都不会变化,也不会被人发现身份,不过大多数都是在十五岁的时候显露半灵特征,当然了,更早或是更晚的也不是没有……”

“北边如今有位岫仙子,是吧?”她忽然提到了一个人。

“略有耳闻。”

“她就没有化形,可苦也没少吃。”巧娘轻叹了一声,听其语气,好像与岫仙子不算陌生。

阿蔚没有细问,不过说到岫仙子,她倒想起了另一件事:“巧娘,孕育半灵,对母体伤害很大吗?”

小九的娘,岫仙子的娘,还有她娘,都是难产而亡,再怎么巧合,这概率也太高了。

“是啊……听说这也是天庭禁止灵凡通婚的原因之一。”巧娘又戳了一口茶,“灵种还好,顶多是损耗些修为,可凡人孕育半灵,一百个人里面,能活下来一个就不错了。”

“是这样啊……”阿蔚垂下眼帘,半天没做声。

“既然那小子才来了几天,之前又不知自己的身世,您怎么会知道的这么详细?”容溆忽然插了句话。

“他是怎么到这儿的?”阿蔚乍被打断了思绪,也跟着问道。

巧娘便继续讲起了小九的经历。

话说小九当日被踹下马车后,就直接倒在了路边,不幸中的万幸是,那附近都是山野荒地,平时很少有人经过,他不至于被马车踩踏或是被人当成妖孽抓去。

昏迷了能有半日,小九才恢复了一丁点气力,他又是冷又是饿,可因身上莫名多出的这一对窄长羽翅,也不敢走出山林找人求救,只得在林中躲着,期盼着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噩梦。

他在林中整整待了两天两夜,身上的异状还是没有消去,到十五的晚上,终于受不住了,一个想不开,就解了裤带去上吊,好在太阴星君的仆从刚巧路过那边,嗅到了他身上散溢出的淡淡灵气,还有满腔的怨气,赶紧去把他给救了下来,不然世上恐怕就要少一个小九,多一只怨鬼了。

太阴星君的仆从自然知道月牙村的事,他一眼就看出这寻死之人的身份,不仅帮他理顺了身上灵气,在问清小九的遭遇之后,还告诉他可以到月牙村来生活,详细地替他指了路,又留了些盘缠才离开。

不光如此,那名仆从后来还专程查了查小九的身世,提前将这些消息送到了月牙村巧娘手上,因此小九还没到时,巧娘就已经了解他的遭遇了。

所以小九之前出现在锦阳,是为了坐船来衍芳州?

阿蔚连忙同巧娘对了对小九下船的时间地点,发现果然和他们到达的日期一致,当天并没有其他船到西南,也就是说,小九和他俩当时是坐的同一条船。

不同的是,从青鸾国到蒲罗国的这段路程,他仍是选了水路,还正好赶上有船开,所以才比两人提前了好几天到这儿。

“你们不知道,这孩子晕船晕得可厉害了,就为着早些到这儿,路上差点半条命都扔了。”巧娘感叹道。

“他也晕船?”

正说到这儿的时候,虚掩的木门传来“笃笃”两声,容溆起身去看,发现竟是已清醒过来的小九,便将他让了进来。

“让你们见笑了……”小九的翅膀瞳孔还没恢复,他努力将腰侧的翅膀收到背后,垂头丧气地看着地面。

“呿,说的什么话!”巧娘呵斥道,“这里可没人会笑你!”

小九讷讷的,不敢再多话了。

“小九?之前在船上我们怎么没瞧见你?”阿蔚同小九确认了他当时就在那条船上,便问了这么一句。

“我……我一直在船舱里……”小九从没上过甲板,他为了省钱,住的是下等的船舱,和阿蔚他们的舱室隔得非常远,所以三人才一直没有碰面。

既然小九无恙,两人也没什么再留的必要了,阿蔚站起身,示意容溆和她一道与两人告辞。

“啊……等等!”见两人要走,小九连忙叫道,“我去找你们,不光是……不光是道歉,我是想问问……有什么我能帮忙的事吗?”

“……以后不要再随随便便说‘抱歉’就行了。”

两人再一次离开了月牙村,阿蔚一直闷闷不做声,心情显然不同于上次。

“怎么走得这样急?”容溆跟了半天,只翻出了一句话,却显得十足明知故问。

阿蔚斜了他一眼,末了却叹气道:“我留在那儿做什么呢?”

她心里很乱,几乎一刻都不想多停留。

两人之前默契地没有问巧娘,小九的爹到底是什么灵种,因为答案实在太显而易见了,他俩也不愿再伤害对方一次。

凶兽鹿翎,形如白鹿,生有窄长双翅,其性最淫,常用法力将红瞳转为相对无害的粉色,靠着一副圣洁外表蒙骗女子,每每出世都会引发无数惨剧,奈何这凶兽极擅隐蔽,来去无踪,掳走小九娘的这一只若不是守着檀州一个地方犯案,闹得阵仗太大,说不定也会逃过天庭的追捕。

出身不堪、童年不幸已经够惨了,要是再提醒小九一遍,他身上带着这样的血统,实在是有点不厚道。

只是那终究是属于别人的故事,两人没空多感慨,愈发想要尽快完成各自的任务。

容溆要找的那人就在玉兰镇周边,两人干脆在镇子里赁了间屋子,等待香炉下一次运行,容溆外出探听消息,阿蔚则是把自己关在房里,依照龙王所述,一笔一划地勾勒起了无颜花的模样。

直到太阳落山,再不见一缕日光,她才搁下笔,推门出去。

出门打听消息的容溆早已经回来了,此刻却不在房内,阿蔚似有所感,两下翻上了屋顶,果然发现了他的身影。

容溆在屋顶随意坐着,一手撑在身侧,另一手正把玩着一只药盒,他抬头望着天,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蔚也抬头望天,今日是十六,圆月高悬,来自蟾宫的华光一缕缕地往她身体里钻,对着这样好的月色,就是单纯睡上一觉,于灵种也大有裨益,可她今夜完全无心修炼,只是主动到容溆身边坐下,之后就呆呆地盯着满月看。

好像早就习惯于身边多出一个人了。

她只看了一会儿,就将脸埋在膝间,似有满腹心事,却不知从何说起。

两人足够熟悉,又不够熟悉,分别多年后,他们可以立刻默契地一起行动,面对彼此内心的隐秘,都给彼此留下了余地,不会咄咄逼人,可也不会再深入。

容溆同样苦恼于此。

他知道,他们和旁人是不一样的。

“捡”到阿蔚之后,容溆虽面上不显,心里却很是欢喜了一阵:这世上简直没有比她再合适的倾诉对象了,安静,又不至于完全沉默,还会适当提问。

顺理成章的,容溆将自己的事情都分享给了阿蔚,甚至连魂魄离体时的模糊感觉都没有瞒着她,可与之相反,他就不大了解阿蔚的事情,当然了,很多事不是她不说,而是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他曾经以为,是阿蔚还小,她爹又不靠谱,所以才会如此,事实证明,一切的起因,的确是烑已不够靠谱,可他也不曾想到,真相会是这样。

幼年的容溆对自己唯一的玩伴极其放心,顶多是在外出修行的后几年,尤其是突然开窍的时候,才隐隐地担忧过一阵,直到接令回家时,还是自信满满。

没想到后来,会生出那么多变故来。

抛去那个乌龙的再会不提,容溆一直为之不安的,其实是两人之间的若有似无的距离感。

就好像自己一直藏起来的珍宝有一天突然现于人前,她仍然记得两人的一切,可他却不再特别,也不再是唯一了。

这样一来,原本就存在的距离愈发难以忽视了。

触碰到了更为广阔的世界,认识了与自己更为接近的人,她还会愿意同他这样无趣的人长久地在一起吗?

“二郎?”阿蔚的头没有抬起来,声音中泛着丝丝困意,像是睡梦中的呢喃。

“我在。”容溆吓了一跳,连忙应道。

“你在啊……”似乎是因为困倦,阿蔚终于说出了她的烦恼,只是声音越来越少,几乎要在风中隐去,“最近时常会想起我爹……”

“你想见他了?”

“也……没有很想吧。”在摇头和说话之间,她选择了后者。

“只是我原来不明白,也感觉不到什么……可经过这一年,大概就是在最近才发现他……他一直很难过,一直都……”

往日里他望着自己的眼神,怀念、冷漠、还有那些淡淡的厌恶,都有了解释。

容溆从没见过这样失落的阿蔚,却是不知第多少次说不出话,着急得搜肠刮肚,终于想到了一个应对之策,他抬起双手,在屋顶上撑出一段隔绝灵气的障壁,又稍微靠近了阿蔚一些:“你……可以哭了。”

阿蔚呼吸一窒,半天都没有动静。

容溆紧张地盯着她,脑中飞速运转,预备应对接下来的情况,他以为会听到啜泣声,却没想到过了一会,阿蔚缓缓抬起了头。

埋在膝下这么久,阿蔚的脸有些红,虽然眼角湿润,却没半点要哭出来的意思,她梦游似的盯了容溆半天,忽然轻笑出声:“我可没想哭啊……”

容溆的脸很快就变得比阿蔚红了。

满月渐渐退去,玉兰镇迎来最为黑暗的时刻,两人几乎看不清对方的轮廓,坐得越发靠近,阿蔚已完全清醒,好像忘记了刚才的惆怅,她不知容溆的窘迫褪了些没,视线中只隐约得见其束在脑后的长发。

她忽然有了个想法。

正构思着什么的时候,容溆的身形倏然一动,打破了屋顶的静谧,他呼吸一沉,猛地握住了阿蔚的指尖。

“怎么了?”

容溆没说话,只是将香炉坠子掏了出来。

只隔了区区一晚,上面竟然再次飘起了黑雾!

不用多说,容溆集中精力去操作香炉,这次离得这么近,他就不信还找不到确切的位置。

烟雾果然再次给出了方向。

追踪途中,容溆终于下定决心,正色道:“最多再三个月,三个月过后无论结果如何,我都带你回一趟东海。”

他已经决定好了,也做好了掩护阿蔚的准备。

“嗯……”阿蔚正在琢磨的却是另一件事,闻言没忍心泼他的冷水,

……

两人在黑暗中一路追着烟雾的方向而行,没费多少工夫,就到了最终的目的地。

乱葬岗。

对于这一结果,阿蔚好像并不如何惊讶,心头反而浮出几分尴尬来——诅咒一事既然与这里扯上了关系,那也就意味着,他们要第三次到月牙村叨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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