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启蝴蝶香奈惠小姐*：

虽素未谋面，请容许在下冒昧地问好。我偶然得知您所追寻之事，并自认为能够助力一二。您收到这封信时，我早已身殒形灭，恕不能亲自向您详叙因由，在此致以深切歉意。若您有兴趣进一步探求，请问询送去此信的剑士鳞泷锖兔。

另，鳞泷锖兔剑士业已完成最终选拔，请务必勿使他再度踏入藤袭山，在下不胜感激，稽首叩谢。

恭祝各位早日完成鬼杀队夙愿。

剑士慕容雪

敬上

变成鬼，是什么感觉？

珠世小姐的药是苦的，这个我知道。那些药滑进胃里，不到五分钟，从胃开始，全身的细胞都会宛如碎裂。我站不稳，趁着不至于太狼狈，靠墙坐下。

我猜人变成鬼是一个转基因的过程，感觉到痛是鬼的基因和人的身体产生的排异反应。无惨的血应该是比较强也比较霸道，所以人变鬼的存活率稍微高点，外貌改变程度也很大。而珠世小姐的方法则很温和，人的身体和转基因足以对抗，变成的鬼更像人，因此却更痛，存活率也更低。

以频率估计概率，我死在这里的可能性大约是三分之一。换句话说，这条GE路线（不算以前的失败路线），我已经试了二十二次，一次开局杀，两次最终选拔浪得太过，被手鬼搞死，有十九次活到了喝药，其中六次喝完药之后原地暴死，从头再来。这是第二十三次。

我很满足了，这个照二百年来变成一个俞史郎比，成功率还是挺大的。

每一次都可能失败，我也不知道这次会不会成功。如果我没有活下来，我只能尽量用那封信曲折委婉地留下一点便利，试图凭借蝴蝶效应最大限度地改变剧情。顺便说一句，如果用写的办法剧透，我就会手指痛到拿不了笔。

如果我没有活下来，这个世界会走向哪里？我永远也不会知道。死也是我的一种罪过，我的死会造成更多的不幸。这不是傲慢，这是现实。

“我必须得接受这种现实。”我喃喃自语，感受着仿佛撕裂内脏的痛苦，几乎不能自控地蜷缩起来，向一边侧倒，“我必须得……活下去。”

虽然这么说，这件事也不是我能决定的。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概率。三分之一的死亡和三分之二的新生。

“呃——”我把一声惨叫嚼碎咬烂，咽回胃里。右臂断面的位置千刀万剐似的痛起来，我感到身上的细胞和组织正在向那里聚合，逆流而上，像金属穿过身体里每一片地方。好痛。骨头。肌肉。神经。皮肤。一寸寸蔓延向上。

它重新长了出来。

眼睛痛。看不清东西。我用新生的手去擦流出来的眼泪，结果擦出来的是一手血红。头痛。好像有人扯着我的头发甩我的头，头骨里面的内容物好像正在做离心运动。这么一想，画风还挺喜感，流星锤吗。

指甲疯狂地长。变长，变尖，然后脱落。它同时也在反向朝手指内部生长。十指连心，估计就是这种感觉。牙齿也是，满嘴都是獠牙，几乎扎穿了我整个口腔和下颌，再掉下来，化为齑粉。造成的所有伤口都在飞快地恢复。

心脏紧缩，肺抽搐，包括胃在内的消化系统痉挛个不停。在昏过去和清醒的边缘，我在一片黑暗里看见一点亮光。青色的光。

“你想要……”它问我，“什么样的力量？”

这个声音不同于我在死亡和结局时听到的问句，那个声音很熟悉，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很陌生，我听了十几遍，仍然一样的陌生。哈，这可真是“少年，你渴望力量吗？”。

“救人……的力量。”我不知道自己到底说没说出话来，但是我确实听见了自己的回答，不会改变。“拯救一切的力量。”

它没有回答，那唯一的光隐去了。我没能昏过去，痛苦仍在继续。不知过了多久，像退潮和台风过境，剧痛逐渐消去。我喘着气，扶墙站起来，衣服几乎被冷汗湿透，内心在欢呼：耶！搞定了！这次是三分之二！老子没死！

“对哦，”我自言自语道，“现在就算表现出不靠谱，珠世小姐也不能后悔了。”

我推开门出去，走过长廊，便是正厅。见到我，俞史郎手腕一甩，指间出现一打符咒。珠世小姐伸手拦住他，动作迅速地站起来，表情严肃：“端木银小姐？”

“是我。”我说，“我成功了。”

两人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可以允许我做个检查吗？”珠世小姐问，走上前来查看我的脸和手。

“当然，”我笑道，“我是个很珍贵的样本，切片都没问题。”

珠世有一瞬迟疑了一下。我摊开手：“严肃认真才不是我的本性啦。不过承诺依然算数哦——不久的未来，但是需要等待。我做出我最真切的保证。”

“多久？”俞史郎紧盯着我，问道。

“你能够看到那一天的到来。”我笑了一下，“嗯——能麻烦检查速度快一点吗，就算是我，对那个黎明，也得跑着去才能到。”

我问了一下臭着脸给我抽血的俞史郎，结果从我进来到现在才过去了不到四个小时，果然时间的流速是相对的。锖兔呼呼大睡，一点醒来的迹象都没有，我都有点担心了。

“师弟没被我喂傻了吧。”我自言自语。

珠世捧了一套衣服出来，有点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我查了一下你配的药，没什么问题。银小姐学过医吗？”

“叫我银吧。”我说，“嗯……以前（重来的时候）跟一对姓蝴蝶的姐妹学过医，如无意外——”珠世小姐以后也会见到她们。

〇。我手疾嘴快地闭了嘴，用没被抽血的那只手把嘴一捂。舌头爆了！！！对！！字面意思！！

我内心泪流满面地吞下一团血污碎片，痛楚在舌根凝结，迅速地长出新的。珠世小姐马上就注意到了，皱眉道：“这个限制在变成鬼以后还存在？需要我帮什么忙吗？”

我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微笑。珠世会意，若有所思地转移了话题，把手里的衣服递给我，道：“试一下合不合身吧。”

我在俞史郎满脸“你这丑女居然敢染指珠世大人的衣服”的怨气之中迤迤然地进了最近的一间卧室，换上了珠世借我的衣服——一套普通短打。普通是相对于她的其他衣服而言的，虽然颜色素白且款式简单，但是从布料和花纹中这件衣服都透露着一种买不起的土豪气息。我猜这是俞史郎给买的，怪不得那么生气。

房间里有块落地镜，我对着照了一下，感觉只见过一面的人应该是认不出来我的，怪不得俞史郎在我刚出来的时候那么紧张。头发自我上次削完后长了点，但这不重要，现在我的头发完全变成了极淡的浅蓝色，泛着银光。眼睛是白的，整个人跟调高了亮度一样，惨白惨白。我张嘴看了一下，牙是正常的，没变化；指甲也是，没有变尖。

我回到客厅，珠世打量我，微笑道：“还挺适合。”

“谢谢您借我衣服。”我说，“俞史郎先生，我听见了你磨牙的声音哦！”

“你也不需要叫我敬称。”珠世小姐按住了将要发作的俞史郎，说，“虽然不知你有什么倚仗，但是我能感受到你的决心，所以我相信你。”

“感谢珠世小姐对我的信任。”我说，“但我必须上路了，带着我师弟一起走。可否给我留下两位的通讯方式？我会将我得到的信息和下一步行动路线及时与你们沟通。”

“好。”珠世小姐说，“俞史郎。”

俞史郎磨磨蹭蹭不情愿地拿出一沓符咒：“贴到鸽子或者什么别的鸟头上，它们就会找到我们。”

“还有一件事。”我说，“呃这件事非常让人难以启齿但我还不得不说……”

“没关系，请讲吧。”

“能不能借我点钱。”

“……俞史郎。”

“感谢珠世小姐！赞美珠世小姐！珠世小姐你就是我的女神大人！”

“你这个丑女给我收敛一点！”

俞史郎差点打我。

我自知理亏，跳起来抱头鼠窜：“会还给你的啦！一有了钱马上就还！”

“你这跟借高利贷的人根本没什么两样啊！”

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我终于背上了锖兔，在门口捡起了我俩的刀，跟俞史郎和珠世小姐告辞。

“银，”珠世小姐扶着门问我，“你接下来要做什么？”

“我会写在给你的信里，”我说，“现在还不能说哦。”

珠世小姐浅笑：“好吧，像你这样的女孩子，总是有很多秘密。那么，祝你一路顺风。”她把我四小时前交给她的信原封不动地还给我，“不过，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

“你的鬼血术是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