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呱呱，呱呱，”婴孩随意啼唤了两声，声音象极了他在呼唤，“妈妈，妈妈!”

龙颜玉托起蓝青色包被里的英雄在眼前细看，顿时转喜而忧，情不自禁地惊叫起来：“天，这孩子，咋会长成这种怪样?”

英雄生就一副怪模样，脑袋硕大，额头皱纹密布，脖子较细好象撑不住他的大脑袋，脸色发绿泛紫，眼珠突出，有凶光从眼缝间迸射出来，非常吓人。

龙颜玉一脸的惊恐，想丢下英雄又不忍心，托在手上又非常害怕，好不容易盼来的儿子，现在成了她手上的烫手山芋。当然，她并不知道天降蓝光金球之事，厢房里并没有异象发生，柳天罡私下里叮嘱英雪英琪姐妹守口如瓶。

秋日里正午的阳光照在纸糊的窗花上，厢房里温馨但不十分明亮。

英琪藏身在门外报信:“阿妈，我阿爸回来了，鱼笼里钻进去了一条大金鱼，正好杀了熬鱼汤，阿爸去龙塘边赶鱼笼了!”

龙颜玉没有听清女儿的话语，心间充满的无名忧伤令她憋气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中眼角溢出了泪水，婴孩的奇异声音也令她心尖颤抖。

她有两个女儿，长女英雪，十七岁，次女英琪，十六岁，其实，姐妹俩年龄相差不到九个月，个中原因，是龙颜玉一家刻意对英琪隐瞒的秘密。

因为要为英琪隐瞒身世，给姐姐英雪起乳名友弟，妹妹英琪取名晋弟，当然，两个乳名也寄托着爷爷奶奶对孙子，阿爸阿妈对儿子的期望。

姐妹俩个头一般高，身姿苗条，面目清秀，穿的一样碎白花蓝衣，青色长裤，出落得窈窕动人，俨然是曼陇村一对美女姐妹。

英琪不喜欢穿长裙，也不让姐姐英雪穿长裙，她有些霸道，可是姐姐英雪都依顺着妹妹英琪。姐姐英雪脸色白皙，而妹妹脸颊显淡麦色，原因是两姐妹并不是亲姐妹，不过，到今天为止，英琪还不知道自己是母亲从村外龙塘边捡回来的，更不知道自己的非凡身世。

间隔十七年，又迎来儿子的降生，但来的是个极丑的怪婴，龙颜玉仿佛从喜悦的峰巅突的一下坠入悲叹的深渊，更不知道如何向丈夫柳星瑞交待。

英琪看不到弟弟的模样，但舅妈张春媛走时告诉她有个弟弟了，直面兴高采烈的父亲，她笑得很开心:

“阿爸，是个弟弟，起个什么名字?”

“女儿叫英雪、英琪，小小子就叫英雄，长大了去天子宫就学，学名柳英雄！”

柳星瑞丢下鱼笼紧紧张张地奔进厢房，把英琪凉在了厢房门外。

“哼，来了个宝贝儿子，我和姐姐真成丫头片子了。”英琪心情有些低落，但笑脸依然。

柳星瑞刚到床边就把儿子抱在怀里亲了亲，激动的合不拢嘴:“颜玉，真是个有小雀鸟的小子呀，就叫英雄，我早就想好的名字!”

龙颜玉把愁苦掩藏在心底，脸上陪着喜悦，说话有气无力，但却不失信心:

“英雄，名字大，责任也大，丑小子也能长成顶天立地的英俊小伙。”

柳星瑞满脸荣光，喜不自禁：“好个英雄小子，我做梦都想抱个胖小子，还真应验了！”

包被藏住了英雄的脖颈和额头，粗心的父亲在喜悦中并没有发现婴孩的真切怪样，婴孩初生时模样并不雅观，他依稀记得英雪初生时脸形瘦削、肌肤紫红象个猴儿，但半个月后就变成了人见人爱的女婴，如今更是出落成了一个窈窕淑女。

“阿爸，我想看看弟弟?”

“看嘛，你是二姐，可要照顾弟弟哦!”

英琪蹑手蹑脚的挤进厢房看清了英雄的古怪模样，像个伸长脖颈抢食的灰鸭挨了当头一棒缩紧了脑袋，怔怔地睁大眼睛不敢正视弟弟，说话结结巴巴:

“我……我害、害怕，天、弟弟真丑!”

柳星瑞被女儿的话刺激了一下神经，专注的审视儿子，看清楚了婴孩的怪模样时并没有惶恐不安，而是冷静的叮嘱女儿英琪不要声张，并问道：

“颜玉，谁来接的生，还有谁来串过我家门?”

龙颜玉苦着脸回答:“大嫂，只有春媛大嫂来过，谁也不想来我家……”

英琪想起舅妈慌慌张张逃走的样子:“舅妈吓坏了吧，她跑出大门时差点儿跌倒!”

“滚出去，英琪！”柳星瑞莫名其妙的冲着儿女吼道。

英琪抽身就走，嘟噜一声:“哦，我好害怕，是个妖怪吧？”

柳星瑞态度专横起来，语气突变:“英琪，不许胡说，小心你的牙巴!”

英琪不理父亲，出门看见爷爷在院子角落弄鱼笼，悄无声息地跑过去看大金鱼。

爷爷端来一个盛有清水的木盆，把金黄色的大金鱼放在盆里:

“金鳃仙子，我就送你回家！”

清水淹没住了大金鱼的大半个身子，她的嘴巴一张一合的，小声说:“柳爷爷，你要当心，天有不测风云，灾祸已在路上，你要保重啊!”金鱼称柳天罡为爷爷，这会令人惊奇的。

英琪惊奇得张大嘴巴，怔怔的愣了好一会才说:

“爷爷，大金鱼会说话，是金鱼仙子呀?”

爷爷向英琪摆摆手，说:“天机不可泄露，你阿爸犯了个错，爷爷送金鱼回龙塘里。”

“哦。”英琪嘟噜了一声。

厢房里的柳星瑞唉声叹气的摇着头说:“大嫂来问，就说小子没命活，升天啦!”他好象已下定决心，怀胎十四个月才生下来的怪物决不能留，养大了必定是个祸害，他要处理怪婴了，但怎样处理怪婴他没有想好，怪婴毕竟是一条生命，并且是他的儿子英雄。

“天哪，我造下什么孽，老天爷要这样罚我?”龙颜玉暗自流泪了，“相公，他是我们的孩子吗，世间真的会有鬼胎吗?”

“颜玉，别哭，天命如此吧!”

柳星瑞叹口气，从妻子手上夺过英雄丢在床头的被褥上，婴孩尖叫两声：“呱呱、呱呱！”乍听起来英雄象是在喊“阿爸、阿爸!”，婴孩的叫声令他头皮发麻，脑袋发晕。

龙颜玉抹着眼泪:“相公，别朝孩子发火，要打要骂我愿受。”

柳星瑞嘴唇翕动一阵才忿忿地说:

“什么妖魔鬼怪投的胎，敢情是来祸害我家的，如此怪物不能留，送去竹园里埋了吧!”

龙颜玉有气无力地挪到床边，斜眼瞅着孩子，眼角泪水涟涟：

“孩子，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娘的心肝呀，哪条路来的神魔妖怪，怎的没有修炼成人就火急火燎地赶着来投奔柳家，你叫为娘的怎么办呀？”

英雄又“呱呱”了一声，似乎能听懂阿妈的话，更象是在对着窗外阳光呐喊。

柳星瑞出了厢房，蹲在地上生闷气，又连连吐口水：“呸呸呸，真晦气!”

柳天罡是个心慈之人，英琪悄声告诉他弟弟的怪样，他对英雄也很失望，却平静地安慰儿子说：

“星瑞吾儿，孩子虽怪，也须善待。纵使妖魔鬼怪从奈何桥上坠落时认错了下世的路道，也要让他哪里来哪里去，重归正途。二十年前我曼陇村就有过此类怪物下世，那次请了道士诵经超度，按照道士嘱咐用酱缸罩他三个时辰，看他有没有命活下来。那怪胎活不过两个时辰也就小命归天了，我家今日不声张，不请道士，也就效仿前人处置怪婴的办法做事，看看这小怪物是不是与我柳天罡家有孽缘?有缘来活命成人，真无缘就另行超生。”

堂屋里香烟缭绕，奶奶的诵祷声萦萦翁翁的叫人听不分明，但可见奶奶的虔诚之心。

柳星瑞也没有什么好办法，遵从地说：“阿爸，也只有按你老所嘱之言办就是了，有罪有责，孩儿一肩承担!”

柳星瑞起身转回厢房，对英琪不理不睬。

柳天罡端着木盆出了家门，英琪撵脚想去看爷爷放生金鱼，她好象忘记了丑弟弟。

“今天不许去，去照看你阿妈，给她揩揩眼泪，宽宽心。”

英琪被爷爷拒绝，也来了气:

“今天是什么怪日子，邋遢婆、叫花子、大老鼠来串门，狗都变得比豹子还恶?”

“嚼舌根!”

柳天罡走出家门后一直啌啌啌的咳嗽，孙女把他说的很难受，她立刻明白自己的话说过头了，急忙伸伸舌头表示自责:“爷爷，对不起!”她寻找不见大姐英雪，自问道，“姐姐哪去了，是不是去天子宫找雷先生报喜了，看来，大姐要误事!”

爷爷手捧木盆走出了家门，院子里变得空落落的，那棵老桃树下还有英琪丢下的桑木剑，大木盆里盛有未浆洗的衣物，英琪觉得丑弟弟的到来她一家的生活乱套了。

平日里慈祥温和的爷爷也变得眉头紧蹙，满脸阴沉，他好象对那条大金鱼情有独钟，而对刚刚降生的孙子英雄冷冰冰的，爷爷真的很反常。

邋遢婆变巨羽青鸟的情景在英琪眼前闪现，那金球的蓝光令她胡思乱想起来:

英雄弟弟还在娘胎里，就该知道自己的降生将会是不平凡的吧，他会是个不平凡的人，必定需要经历不平凡的事，他的降生会给一个平凡的家庭带来灾难，但他又不能不降生?

阿妈怀胎十四个月来，奶奶没少去曼陇村西边的天子宫（也称祠堂）、灵台寺烧香求仙，求来的却是一个怪胎，奶奶会非常生气，奶奶会说是个妖怪投的胎，扔了喂野猫?

爷爷对弟弟的态度不冷不热，但爷爷却说，好歹是条人命，留着吧，孙儿英雄是个什么角色，他心里有没有数?爷爷能不能问问金鱼仙子，英雄弟弟是那路神仙下凡来?

阿爸认为英雄真是妖怪投生的，但也不忍心亲手掐死孩子，他要把怪样的英雄拎去茅房里用酱缸罩住，让怪婴自生自灭，弟弟只是个凡胎俗子，他要生存，就得挣扎、奋进和斗争，当然，也需要两个姐姐的帮助?

“女孩儿当不得英雄，只能当媳妇，爷爷说过，当今九龙国最需要一个匡扶社稷的英雄，也许，我家的丑弟弟英雄就是真英雄!”

厢房里没有声响，阿爸去了哪里?

英琪急忙走进厢房，看不见柳星瑞和英雄，她立刻明白，阿爸带着弟弟走了，从厢房去菜园有道小门，阿爸的行动静悄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