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的目光都转向牛大力，同桌的几位经理都瞪大了眼睛。

牛大力昂首阔步走向舞台，脸上挂着似有似无比蒙娜丽莎还神秘的微笑。

方晴看到牛大力高喊一声站起来，脑袋嗡一下。虽然方晴记得牛大力曾经对自己做的炸酱面和小菜一本正经的品评过，不过她认为那是牛大力装模作样，故意找茬，挖苦她。

方晴握紧拳头，心里高喊：“这个大傻子！不自量力，上台来给我丢人现眼，过几天他擦玻璃，我一定顺着二十七楼窗户给他踹出去。”

方晴心里也很绝望：自己起早贪黑工作两周，精心选拔的技师师傅没能通过丁会长的考验，虽说丁会长有意捣乱，突然袭击。可公司这次蒙羞，自己也难逃干系。如果牛大力再在大庭广众下出丑，就算吴知非不进谗言挤兑自己，自己也没脸在公司呆下去，股票期权和出国的梦想都将随风而逝。

牛大力上台走向方晴，感觉方晴刚哭红的大眼睛好像在向自己喷火。

牛大力之所以敢上台试一试，一是受到江松泉深情讲话的感染，觉得江松泉很了不起，好味达是个好企业，丁会长来捣乱太不像话！牛大力感到忍无可忍，所谓路见不平一声吼；

二是刚才被同桌的那几位方晴的同事挖苦奚落，方晴离坐，他自己也不想在那桌呆下去；三是觉得自己对香料味道的品鉴有一定基础。当年父亲在阅读《香味大典》时，让自己帮忙品鉴过几种香料，最近几天自己又研读《香料大典》，通过文字描写，对香料的味道又有了些间接的认识。四是觉得那一万块钱奖金，顶自己好几个月收入，如果自己蒙对了，不就又可以宽裕几个月，如果答错了，自己也没什么损失。

不过，对于丁会长设计的刁钻考题，牛大力心里也没底。

牛大力面对眼睛喷火的方晴，把西服上衣脱掉，郑重交到方晴手里，严肃地说：“帮我拿好了！千万别弄出褶子。”

方晴扭过脸，不愿看牛大力，心想：“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思在乎这件破衣服。你现在就嘚瑟吧，一会儿回家看我怎么收拾你！”

牛大力目光坚定，转身朝手捧花椒玻璃瓶托盘的司仪走去。

牛大力伸手刚想拿一号玻璃瓶，丁会长突然说道：“等等！请问您是?”

“我是好味达食品公司食品研究院方晴的顾问……呃，和男朋友。”牛大力略微犹豫一下，冲丁会长说道。

“原来是方总的男朋友，呵呵，也算是咱们好味达公司的人吧。”丁会长眨了几下眼睛说道。

牛大力这次伸手拿过一瓶纯净水，拧开盖子，喝了一口，用舌头仔细搅动嘴里的水，在口腔里从前到后，慢慢用舌头感受纯净水的柔滑清凉，清洗舌头的余味。

牛大力心想：既然上台了，大不了就是丢脸，我也不是有面子的人，丢脸不算什么，所以一定不要着急，不要受到干扰。排除受潮和污染的因素，年份越久的花椒，辣味和麻味越轻，苦味和酸味越重。

牛大力将嘴里的水慢慢吐到碗里，拿过纸巾擦干净下颌上的水迹，然后打开一号玻璃瓶闻了闻，一股辣味冲鼻子而入直达心肺，取出一粒花椒放到嘴里，闭上眼睛。

牛大力记得自己昨晚查过的资料写着：人类的舌头主要靠味蕾感受味道，舌头能感受到甜、咸、酸、苦四种味道，而涩麻等味道都是混合的结果。舌头的中间部分是无味区，舌头最前端感受甜味，根部感受苦味，前部两侧感受咸味，后半部和侧面感受酸味。

于是牛大力把嘴里的花椒用舌尖推到舌头的后半部分，感觉出这粒花椒苦味和酸味较淡，麻味适中，结合闻到的辣味，牛大力判断这粒花椒出产年份应该在一年以内。

牛大力考虑：品尝这第一粒花椒不太重要，主要作用一是唤醒嗅觉和味觉，二是将第一粒花椒的味道当成参照基准，再用其余四瓶花椒的味道与它比较，就能分辨出他们的差别，确定年份排序。

牛大力把嘴里的花椒吐到碗里，喝了一口纯净水，伸手就要去拿二号玻璃瓶。

“大傻子，先尝三号瓶花椒！”方晴走过来，轻声说。

“干财务的就是心细。”牛大力先是觉得方晴的提议莫名其妙，看着五个花椒瓶，仔细一想，恍然大悟：前两位技师师傅品尝之后，一号瓶剩三粒花椒、二号瓶剩三粒花椒、三号瓶剩一粒花椒、四号瓶剩两粒花椒、五号瓶剩三粒花椒。这就意味着，自己只有一次机会品尝每瓶花椒，虽然可以喝纯净水漱口，但自己的味觉肯定是越尝花椒越迟钝，所以目前最佳策略是先品尝只剩一粒的三号花椒。

牛大力向方晴投去感激的目光，心里有点后悔：刚才自己站起来上台有点草率了！

这时台上台下的其他人也都意识到牛大力将面对的困难挑战。

有的人替牛大力担心；有的人觉得牛大力刚才耀武扬威的，过会儿肯定要当众出丑，心里暗暗发笑；丁会长仿佛看到了结果，脸上挂着胜利者的微笑。

牛大力重新打起精神，拿过三号瓶，打开瓶盖闻了闻，取出仅剩的那粒花椒放到鼻子底下，仔细又闻了半分钟，这粒花椒的辣味比较淡，年份应该较长。

牛大力接着把花椒放到嘴里，用舌根摩擦了一会，觉得酸苦味较重，印证了自己刚才的初步判断。

牛大力又按照前面的程序，嗅闻和品尝了二号瓶、四号瓶和五号瓶的各一粒花椒。

牛大力心想：一号和五号花椒肯定是新花椒，一号出产时间比五号新，但二号、三号和四号花椒的辣味都比较淡，酸苦味差别也不大，怎么区别啊？！

牛大力又把三号玻璃瓶拿过来闻了闻，虽然瓶里已经没有花椒，他想通过瓶内残余的辣味，唤起刚才闻那粒花椒时的嗅觉记忆。闻着空瓶子，牛大力想起当年父亲牛卫国让自己帮忙品鉴香料时的画面，和父亲当时说的话：“心静则明，水止乃能照物”。

“小伙子，三号瓶里已经没花椒了，哎！这次没带那么多，我也爱莫能助。”丁会长遗憾地说。

牛大力放下三号玻璃瓶，同时拿过二号和四号玻璃瓶分别放在两个鼻孔前，还是分辨不出二号花椒和四号花椒辣度的区别，不过现在可以确定的是：三号花椒辣味最淡，是出产年份最久的花椒。

牛大力放下两个玻璃瓶，做了一个深呼吸，呆呆地站了一会。

“小伙子，别着急！晚宴的菜凉了还可以热。”丁会长体贴地说。

牛大力看了一眼丁会长，转向赵秘书长平静地说：“我现在能确定的花椒出产年份顺序是，一号花椒是最新的、接着是五号，三号花椒是五瓶花椒里出产年份最久的，二号四号花椒的年份在五号花椒之后，二号和四号的排序，下面我接着确定。”

“你说得对！了不起！下面你再确定二号和四号花椒的年份顺序吧，别着急。”赵秘书长有些激动地说。

宴会大厅响起一阵掌声，刚才那几位嘲笑过他的经理拍得最响。方晴望着牛大力，欣慰地点点头。穿着礼服的美女蛇精杜芙蓉尖声喊道：“大力哥！加油！”。

“哥们！沉住气，你一定行！。”

牛大力循声望去，发现很久没见面的朋友、高中同学杨大志站在台下，向自己打了一个“V”型手势。

牛大力拉了拉后背的衬衫，刚才没注意，自己淌了一身汗，白衬衣都糊在了身上。索性牛大力把方晴给自己打的领带解下来，交给旁边的司仪。

牛大力左手从二号玻璃瓶拿出一粒花椒，右手从四号玻璃瓶拿出一粒花椒，用双手的拇指和食指揉捏了几下，抬起双手把花椒放到鼻孔下面，用足全身力气，吸了一口气……还是闻不出它们辣度的区别！

牛大力感到脑袋有点缺氧，意识逐渐模糊，周围和台下人的面孔像被大雨淋湿了，越来越模糊，耳朵像钻进了蜜蜂，传来嗡嗡地鸣响……

这时牛大力模模糊糊记起昨晚看过的资料上写着：辣味更多是一种痛觉，而不是味觉……身体的任何地方都能感觉到辣味，比如皮肤比较薄的地方，抹上辣椒后，会感到一种灼烧感，身体……比较薄……灼烧感……

牛大力觉得耳朵里的蜜蜂飞走了，传来父亲牛卫国的说话声“心静则明，水止乃能照物”。

牛大力把捏着花椒的双手举到眼前，嘴里默默念着：照物……照物……

“小伙子，你在念咒作法吗？！”丁会长不屑地说。

牛大力根本没听见丁会长的挖苦。

牛大力突然使劲用手指压碎捏着的两粒花椒，把它们按在双眼的内眼角里。在强烈的灼痛感让他失去意识前的一瞬间，牛大力清晰地感知到左眼比右眼更疼。

牛大力高喊一声;“二号比四号年份新”，就痛苦地捂着双眼蹲到了台上。

“啊！”杜芙蓉一声尖叫，方晴用手捂着嘴哭了起来。

宴会大厅沸腾了！

牛大力感到有人扒开他的双手，往他脸上泼水，有人喊着他的名字，有人掐他的人中……

牛大力看见了消瘦的父亲站在路边，向坐在客车里的自己挥手，牛大力感到自己又哭了。大厅里这么多人，哭鼻子太丢人，不能哭！

牛大力用手抹去泪水，用力把眼睛张开一条缝，舞台灯光透过挂着泪水的睫毛，变成五颜六色漫天飞舞的蝴蝶，世界变得梦幻又美丽……

“哥们，你怎么样？！”

牛大力看出来了，面前是杨大志，左边是方晴，右边是江松泉。

牛大力晃了晃脑袋，蝴蝶飞走了，世界清晰了，方晴的大眼睛哭红了，杨大志的额头上全是汗。

“哎呦！你们把我的西服上衣踩脏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