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伙子，你醒醒！你这么躺在马路边，容易被车压着。”

牛大力睁开眼睛，看见一个满头白发的老大爷正俯着身子向自己喊话。

牛大力吃力地坐了起来，感觉头痛欲裂，浑身没劲儿，胃里直返酸水。

马路两旁的路灯已经亮了，过往的车辆不时打开车灯，晃得牛大力的眼前发黑。

牛大力扑了扑头发和面颊上的尘土，东倒西歪地走回医院，在一楼的卫生间洗了把脸，把衣服上的尘土掸掉，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晚上八点二十。

这时的宁安县人民医院已经没有了白天的嘈杂，走廊上不时有一两个值班的医生和护士走过。

牛大力坐电梯上到六楼，见母亲一个人孤单地坐在icu病房外的长椅上。母亲看起来比前几天给她过生日时又老了很多，灰白的头发乱蓬蓬的，背也有点驼了。

牛大力振作起精神，向母亲走了过去。

“妈，你回家休息吧。你累了一天，早点回家睡觉，这里有我呢。”

“大力，你怎么喝酒了？”母亲有点埋怨地问道。

“刚才我去找一个高中同学借钱，他正好在饭店和一个朋友喝酒，非让我喝几杯，我就喝了点。他已经答应我了，明天想想办法。”牛大力为了安慰母亲，说了谎话。

“二十万不是小数，谁凑起来都不容易。”母亲忧心忡忡地说。

“我那个同学是做生意的，挺有本事。妈，你放心吧。”牛大力轻松地说道。

“我给你回家取条毯子吧，不然你晚上可能会冷。”

“不用，妈。晚上我要冷了，就管护士借条毯子。你就别折腾了。”

牛大力看着母亲坐电梯下了楼，就躺在椅子上，不一会就睡着了。

“牛大力，你醒醒！”

牛大力揉了揉酸涩的眼睛，从长椅上坐了起来。一个高个子长头发的女子站在面前喊他的名字，晨光透过医院走廊的窗户照在女子背后，牛大力看不清她的脸。

“牛大力，你真行！这时候了，你还喝酒，看你一身酒气的。”

“方晴，你怎么来了？”牛大力听出是方晴的声音，转了下脸避开阳光，仔细一看，确实是一头长发、黑眼睛闪闪发亮的方晴。

“这张卡里有二十万，密码是我手机号后六位。”方晴把一张银行卡塞到牛大力手里。

牛大力没敢拿那张银行卡，却用手使劲儿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

“你没做梦！赶紧起来去个澡吧。灰头土脸的像什么样子！”方晴责备道。

牛大力眼圈红了，激动得说不出话。

“你是个大老爷们，哭啥？！”

“我哭，我要是以后还不起你钱，我得替你擦多少年窗户玻璃呀？！”

“那我就努力赚钱买一栋大楼，让你擦一年就还清债。”

“方晴，你够狠！你先等我一下。”

牛大力跑到护士台和护士说了几句话，护士递给他一张纸和一支笔。牛大力在纸上写了一会，拿着纸跑回方晴面前。

“方晴，这是欠条，你收好。我会按照同期银行贷款利率给你利息，明年底我能全部还清。大恩不言谢！从此你方晴就是我牛大力的铁哥们！”

“我可没有你这样蓬头垢面的哥们。”方晴说完，两个人都笑了。

“大力，这位姑娘是谁呀？”牛大力的母亲刘娟走过来问道。

“妈，这位是……”牛大力不知道怎么和母亲介绍方晴。

“阿姨，你好。我叫方晴，是大力的房主和朋友。”方晴微笑着说。

“哎呀，那太感谢你了！这么一大早你就来慰问我们。”

“阿姨，叔叔现在怎么样了？”方晴关心地问道。

“昨天晚上医生说，大力他爸的血钾已经降下来一些，心脏也暂时恢复了正常。但肌酐还是高，还需要在icu里做透析和观察一段时间。”牛大力的母亲边说边叹气。

“阿姨，那你们好好照顾叔叔。我先回安东上班了。”

“方晴呀，你这么早从安东赶过来，还没吃早饭吧？大力，你领方晴出去吃点饭。”

“阿姨，我在车上已经吃过了。你们好好照顾叔叔，自己也注意休息。我这就走了。”

方晴不让牛大力送，可牛大力还是把方晴送到医院外的停车场。看着风尘仆仆的方晴开车离去，牛大力心想虽然方晴平时总吼自己，有时候还动手，可是心地善良，为人讲义气，而且还上进要强，是个好女孩。如果她性格温柔些就好了，我虽然不想找个给自己洗衣做饭、打洗脚水的媳妇，可是性格必须是温柔乖巧的女人。

得了！别胡思乱想了，还是想想以后怎么赚钱还债吧。现在出了海丰建筑公司的事，今年转正肯定是泡汤了，不能转正就没法进市行机关，所以明年之前我的工资收入不会提高，我只能靠多办信用卡赚提成，以后自己要多跑办公楼、商业中心等人流密集的地方，一天工作十二个小时，周末也不休息了。

牛大力来到医院二楼的结算中心给父亲续了五万块钱的住院费，又返回六楼告诉母亲，自己借到钱了。

“大力，我们做父母的没本事，拖累你了。”母亲哽咽地说。

“妈，你别这么想。我做儿子的，给我爸付医药费不是天经地义吗。”

“大力，这笔钱我和你一起还。等你爸出院了，我去和别人学学烤肉串，听说这个生意赚钱多，还不累。”

“妈，你别干烤肉串。油烟太大了，对你身体不好。我年底就能涨工资了，以后我多跑点信用卡，多赚提成，一两年就能把钱还清了。”

“大力，昨天我听医生说，你爸的肾病已经发展成尿毒症，以后出院了，每周也得来医院做透析，还得吃药，那都需要不少钱呀。”

“妈，钱的问题我来解决。以后你也别卖菜了，专心照顾好我爸就行。”牛大力胸有成竹地说。

牛大力安抚好母亲就出去找个小浴池，泡了个澡，两天来的疲乏紧张和身体内酒精在热水里慢慢散去。

洗完澡，牛大力又去包子铺吃了点饭，给母亲打包了六个肉包子，还买了二十瓶矿泉水。

下午陆续有些亲戚老邻居和父亲以前的同事过来慰问，牛大力和母亲下楼上楼，又接又送，忙忙碌碌地接待了好一阵儿。其中有个六十多岁的老头神神叨叨的，可能是懂些相面，对牛大力的母亲说：你儿子天庭饱满、地阁方圆，鼻直口阔，双耳垂珠，是大福之相。你们老两口以后等着享福吧。

牛大力只当这位老大爷世事洞明、人情练达，在这个时候安慰母亲、鼓励自己，根本没当回事。牛大力心想这位老大爷要是知道我在银行工作四年还是个劳务工、上个月差点被辞退、这几天又牵涉进虚假办理信用卡的案件，就不会那么说了。

“大力，我早晨上班才听说，安排好单位的事，就赶过来。”

“张哥，你怎么过来了?!”牛大力看着一头汗水、气喘吁吁地张春城走过来说道。

“刘主任和张立德都有事，让我代表咱们信用卡中心的同事来慰问你，这是大家凑的三万块钱慰问金，你收下。”张春城说着从包里拿出一个鼓鼓的信封。

“张哥，同事们的心意我心领了，这钱我不能收。”

“大力，大家这么多年的兄弟了，你还客气啥！”张春城说着把信封塞到牛大力手里。

“那我谢谢大家了。”牛大力激动地说。

“大力，你快让你同事喝点水，瞧他跑得一脑袋汗。”母亲刘娟边说边递给牛大力一瓶矿泉水。

“阿姨，你别客气，我包里有水。”

“张哥，你先歇一会，喝口水，一会我领你去吃饭，晚上我给你在酒店开个房，你明天再回安东吧。”牛大力把矿泉水打开，递给张春城。

“大力，你别客气，我家里还有事，一会我就回安东。”

“那你也得吃完饭再走。”牛大力诚恳地说。

“大力，你过来。我和你说点事。”张春城拉着牛大力来到走廊尽头。

“啥事？张哥。”

“我听说，经侦大队已经找到海丰建筑公司的刘经理了。刘经理已经与咱们银行的保全部门签了还款承诺书，说他的公司回款了就马上把六百二十万还上。”

“是吗！太好了，这下咱们银行就没有资金损失了。”牛大力兴奋地说道。

“嗯，现在你就安心照顾好你父亲吧，其他的别多想了。”张春城安慰道。

牛大力送走张春城，边往回走边想，那位老大爷还挺厉害的，我确实是挺有福气。海丰建筑公司的钱追回来了，这个案件就算不上性质严重，以后行里顶多给我一个纪律处分再罚点款，我年底转正可能还有希望，那样说不定明年就能被调入市行机关了，方晴的钱也能快点还上。

牛大力回到六楼。母亲跟牛大力说，刚才五楼有个病房腾出一个床位，他们以后可以过去休息。晚上牛大力在借用的病床上踏踏实实地睡了一觉。

多年以后，牛大力回想往事，会用“福祸相依，浴火重生”总结自己的2009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