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归听到鱼千灯的声音，不知为何感到心安，闭上眼。

空气中突然飞洒一阵粉尘，落在身上脸上的触感极轻微，略有些酸涩气味，瞬间就听得沙沙声响远离身上，蛇虫遁走。

直到周身恢复安静，秦归才睁开眼，扭头看到鱼千灯撒着白色的明矾粉末，那粉末所到之处，蛇虫避之不及，大部分已不见踪影。

鱼千灯走到秦归面前，取下手套丢到一旁，温声问道：“秦捕头，你有没有受伤？”

他云淡风轻的，声音不慌不紧，仿佛在问，“秦捕头，你吃了么？”

秦归惊魂未定，抬脚扫开一只还想爬上来的蝎子，抬手抹去些脸上的粉末道：“无碍，幸亏你及时来了，否则我和章青就要葬身这蛇蝎之窝，实在惊险，前所未见。”

章青也扫了扫身上的粉末，走过来道：“千灯大人，你说去办事，是去买这明矾粉？”

鱼千灯点点头，抬眼扫视水鬼榕的树顶，顶上黑压压，凡人肉眼分不清是树叶还是蛇虫。

秦归问道：“你如何知道这梅林寺会有毒虫？”

鱼千灯不急着回答，仍看那棵水鬼榕，目光从树顶寸寸移下来，树干上的符文和地上的红线都如他料想。

他缓缓说道：“我与你说过的，此前尸体边上出现的断业符，为天煞门道家一派的邪术，你们方才遇的那些蛇蝎，与毒手二怪饲养那些毒物不同，这些，是用道术招来的，我略知晓一些，自然要做些准备。”

梅林寺地势低洼潮湿，最合适招养这些东西。

想不到，三百年了，镇压了三百年，封禁了三百年的东西，又出来害人。

当今天下太平，邪门道术已经被禁数百年，秦归对这些邪门歪道向来都不太相信，也从来没见过，如今亲眼所见，倒是大开眼界了，想起鱼千灯那番关于“冥河业符”的话，越觉整个案子古怪。

章青对刚才青蛇缠脖还寒着胆，摸了摸脖子道：“那赵老二不知躲到哪里去，只管做这些邪门歪道的术法来害人，得把他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秦归瞧着眼下情况道：“这偌大的梅林寺，他要藏得住，我们一时半会还找不到，章青，你速速回去调些人马，我就不信，不能把他找出来。”

章青正要去，秦归则提刀要往里走去寻人，鱼千灯突然握住他手臂道：“慢，此地不可久留，你们都先撤出寺庙，我会找到赵老二，把人带给你，我不出去，你们不许进来，切记。”

鱼千灯也是这么吩咐常鹤的，就让常鹤守在外面。

“你？”秦归将信将疑地看他，握着秦归的那只手，纤细苍白，他要一个人对付赵老二？

秦归和章青会武功的两人，都被那些蛇蝎折腾得差点丧命，鱼千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人，如何叫人放心。

鱼千灯也不解释，只盯着他看，眼中恳切，是叫他相信他。

僵持片刻，那双眼睛看得秦归心中一个激灵，他反而不敢去直视，张了张口，犹豫片刻，只得妥协道：“好，我就在门口守着，有什么危险你就大叫一声，我马上冲进来救你。”

他性格固执，极少对人妥协，家里人催婚催得地动山摇他也不为所动，却不知为何对着鱼千灯却是屡次心软，难道是鱼千灯那双魅惑人心的狭长眼睛的缘故？

鱼千灯点点头，语气仍是一贯的温缓，面带笑意：“快走吧。”他说着往走道那头虚掩的门走去。

秦归担心，一步一回头，那榕树的藤蔓又颤动起来，这会儿像忽来一阵大风，整棵树都在剧烈颤动，晃得那些小蛇劈里啪啦地往下掉，跟下蛇雨似的。

头顶的天顷刻间全暗下来，乌云密布，那些缠着树干枝条的红绳全都抖动起来，符纸也颤颤抖动，不一会就全从树干上脱落。

一道苍老狰狞的笑声随之响起——

“哈哈哈哈，你们想拿下我，没那么容易，今天就把你们这些衙门走狗全喂我的蛇蝎！”

声音回响在寺院中，不知从哪发出。

缠在大榕树上的红绳抖动得更加厉害，眨眼间天地昏暗，那些落下来的青色小蛇就全都变了颜色，通体发红，就跟那晚员外府从史员外腹中爬出来的一样。

邪了门，果真会变色！

若说那些蛇还是青色时已经十分危险，此刻变成红色，只能用凶残形容，数十条小蛇像利剑一般齐齐朝秦归飞来，秦归躲避不及，当下被几条蛇扑咬，只因他身上锦衣厚实，还残留些许明矾粉，一时没被咬到。

鱼千灯从走道那边奔来，手里捏了几账黄色符纸，风扬起他的白色衣袂，步伐变化不同寻常，极快且利落，绕着那榕树干把符纸三下两下贴上去，颤动不停的红绳慢慢就停稳下来，那些红色的小蛇又变回青色，纷纷爬回树顶。

叶落风停，榕树恢复片刻宁静，头顶依旧乌云密布。

鱼千灯过来扶起秦归，拉着他往门口走，嘭地一声，那门忽地被一阵风用力给关上，震得两人都后退了几步。

“想走？没门！”那苍老浑厚的声音又响起来。

沙沙沙沙……

东南西北四个角，墙缝里爬出成群的蝎子，也是变了颜色，通体发红，速度更快地爬过来，秦归握紧了刀，却知道刀剑在这群东西面前是最不管用了。

鱼千灯撒出的明矾粉也已对这些红色的蝎子不太管用，索性把装明矾的袋子丢开，抓过秦归的精刀道：“借你刀一用。”

说着已抓过秦归手中的刀往自己小臂一划，那刀极为锋利，轻轻一划已血涌如泉。

秦归大震。

鱼千灯用涌出的血在两人周边画了个圈，鲜红血液顺着鱼千灯白皙的手臂流下，不断滴在地上，蝎群们遇血忽就燃了起来，蝎身冒出诡异的蓝色火光。

秦归看到燃起蓝色火焰的蝎子，再看鱼千灯流血的手臂，已是震得目瞪口呆。

他的血怎么会？

他到底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