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可能是沈子濯一生中少有的几次震惊，他的爱人鼓足勇气所作出的举动，直到夕阳没入天际夜幕缓缓降临，可他好似已度过无数春夏秋冬昼夜交替，小小的人儿蜷缩在怀中酣睡他才恍然惊醒，这不是一场令人想溺死其中的美梦，是实实在在发生在眼前的事情可也是那般的不真实。

女孩安睡之中忽然惊醒，她静静地看着月色下的男人柔和的侧颜，他垂眸盯着掌心中的小戒指，隐约可见眼角处的水光，随着眨眼的动作落下一道清亮的水线，那颗透明的水珠顺下颌滴在病号服上。她深爱的人在深夜之中无声流泪，可舒霖知道他是开心的，因为他在笑。

她凑过去抱住男人清瘦的腰身，小脸儿贴在背部感受硌人的骨头，满心酸涩的说道，“你要说喜欢，我再送给你一百个都可以。”

“抱歉，吵醒你了。”他满怀歉意的抚摸腰间的手背，“这个戒指对于我的意义是重大的，小姑娘，这是我的爱人送给我的最为珍重的礼物之一，我会好好珍藏。”

低低笑了几声女孩灵巧的钻入他的怀里，狡黠的大眼睛映着月色熠熠生辉，温顺的如同一只猫咪，懒散依偎在胸前，“我见不得你这副模样，明明知道你很开心，但就是看不得你掉眼泪。”www.zuye.org 石头小说网

那声音低柔婉转说不出的好听，男人圈起手将她揽住，下颌抵在散发清香的黑发之间，喃喃道，“小五，一直都是你我的爱人，逆境之中给予我光明。”这是他生命中的唯一救赎，亦是挚爱。

那颗心脏急速的不平稳的跳动，她轻柔地用脸颊去蹭半分力气都不舍得，饶是这样男人都受不住的轻微喘息，在心底叹了口气低喃道，“快要手术了子濯，一切很快都会好起来，孩子们也在逐渐长大。你还不知道他们已经会爬了，明天抱来表演给你看看，丑丑好像要长牙了总是爱咬东西，小小五的性子很安静肯定是随了你，妈咪说我小时候特别调皮，我希望他们俩将来能够听话点让我少操心。我特别想要一个女儿，看看你会怎么宠着长大，但是我肯定会吃醋......”

她说着说着声音逐渐哽咽，温热的泪水落在他的胸口已是冰凉，小手捂着脸也挡不住汹涌的泪水夺眶而出，指缝里落下晶莹的泪珠泛着苍白的月色。那种骨子里透出的无力感，对命运无可奈何的绝望，一点一点如同黑暗吞噬舒霖，她的爱人日渐消散的生命力，如同凛冬渐枯的老树。

冰凉的拇指悄然拭去眼角的泪水，那双深似海的眼睛里不止倒映星空，还有对未来的彷徨，他温柔的搂住娇弱的爱人心里密密麻麻的疼，可女孩的害怕令他开始怀疑自己的决定，身体的每个器官都在叫嚣每一天的度过都是感恩上天的眷顾，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垂眸盯着爱人，语气柔和，“小五，别哭，我有些话想和你说。”

种种的反常表现让舒霖警觉，她咬着嘴唇乖巧的点头。

男人怜惜的抚摸爱人脸颊，喃喃说道，“小姑娘，我曾无数次想过如果没有遇见你，我的人生会是怎样，而你的人生又是如何度过，平安喜乐安稳幸福，其实这样也不错，至少你不会有这些危险，可每次这样想的时候我都很难过，因为那将意味着你的人生里没有我。”www.九九^九)xs(.co^m

“这几年你也看见了也经历过我一次又一次的情况，估计病危通知书都能钉起来让孩子们画画了，说真的小五，我很累了，真的很累了。”

他捧起小姑娘娇嫩的脸细细的吻着，含着千万分的不舍，说道，“再有下次，放弃吧，小五。”

舒霖瞬间绷紧了身子不可置信的看着他，眼泪一颗颗的落下，沙哑的问，“放弃什么，沈子濯，你让我放弃什么？心跳停止时放弃抢救吗？我告诉你我做不到，你是让我二十三岁之后都是一个人，让两个才会爬的孩子没有父亲？是吗？”

她愣愣的呆呆的看着沈子濯，几年的病痛折磨的这个男人极度消瘦，颤抖着手抚摸那凹陷的脸颊，眨眼间泪水潸然而下。曾经他也是叱咤一方的年轻将军，军功赫赫年少有为，对她更是视若珍宝，可是现在要她放弃，放弃他的生命吗？

“子濯...你把这句话收回去...”

她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水光潋滟绝美的眼睛里透露出绝望，那声音像是一只大手紧紧抓住沈子濯的心，直让他无法呼吸。叹口气搂住爱人娇小的身体，于发丝间落下一吻，低喃道，“我真的累了小五，如果它还能坚持跳动，那我一定会坚持活下去。但是小五，当它再次停止的时候，别再叫醒我了，好吗？”

舒霖含着泪轻笑，“沈子濯，你凭什么会觉得我答应？”

她觉得自己需要好好消化这件突如其来的打击，如同提线木偶般僵硬的活动双腿下床，苍白的小脸儿连一丝笑容都无法勉强，她紧紧盯着沈子濯满目绝望，娇小的身体受到重大冲击般颤抖，一字一顿句句泣血，“我不会答应，这件事我决不答应。”

她背过身颓然向门口走去，她不敢去看沈子濯温柔无奈的目光，扶住把手的指尖用力到发白，“沈子濯我不会原谅你今天说出这句话，永远都不会。”

她想要离开，可是沈子濯淡淡的却又包含不舍得声音，“小五，谢谢你。”

那声音仿佛是他离去之际的道别，风一吹就散了，舒霖的眼泪大颗大颗不值钱的落下，她推开门快速的跑出去，急促的脚步传满了整个楼道。她蹲在没有人的楼梯间嚎啕大哭，耳边不断回响沈子濯低沉的声音，无论怎么捂住耳朵都没有用。

这是沈子濯第一次说放弃，放弃的却是自己的生命。

她捂住脸满手冰凉哭的几乎无法呼吸，触及灵魂的悲伤逐渐扩大笼罩整个心灵，腿软到瘫坐在地她索性靠在墙角无助的看着门口的一束光亮。她依稀听见外面凌乱的脚步声，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妈咪喊她的声音，所有人兴师动众的寻找她，是害怕她想不开吗？

脚步瞒珊的走出去，她推开所有人眼神空洞的向前走，看不见苏立扬薛峰复杂的眼神，阮蔷的泪水，两个孩子哭喊着找她的模样。她突然想起了电影中僵尸的模样，脸色苍白行尸走肉，忍不住扬起一丝笑意，声音如蚊哼，只有耳力过人的薛峰勉强听清。

他跟沈子濯传达完后，这个男人只是轻轻点头示意知道了，出乎薛峰的意料。

清瘦高挑的苏医生递给他一杯温热的红茶，远远地眺望山边隐约的鱼肚白，一夜未睡的眼底多了黑眼圈，打个哈欠劝道，“你三四天没好好休息了，最近要好好休息，艰难的一战就快到来了，少了你可不行。”

一口茶水暖到了心底，薛峰低声说道，“苏医生，结束后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苏立扬推推眼镜目色温和，“巧了，我也有些话想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