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玉：“……？”

瑶铃女喊完也是一顿，似是如梦初醒，神色倏地活跃了起来，看着目瞪口呆的小玉起身笑道：“你怎么来了？是瑶娘醒了吗？”

“没有。”小玉赶紧说道，刚刚瑶铃女毫无生气的模样像是幻觉，问及瑶娘反而更像对长老们装病只为了问自己有关瑶娘的情况，“长老派人把我叫来，说是主人身体不适，你还是躺下来让我看看吧。”

“我没有不舒服的地方。”瑶铃女满面笑容十分直率道，“你既然来了，就给我讲一讲你黑眼圈的原因，让我开心一下，这样比写方子可要好用得多。”

小玉避而不答道：“在此之前，主人你还是好好躺下来让我看看吧。”

事实也如瑶铃女说的那样，无论怎么观察诊测，他真的一点病都没有，但小玉还是说道：“你脸色有点不好，多注意饮食休息，稍后我会去厨房那边布置几道药膳，你还有哪里不舒服吗？”

这话一问，小玉又想起来刚刚瑶铃女说过的话。

啊对，他没有哪里不舒服。

于是他赶紧说道：“趁着饭前还没有开始准备，我还是先去一趟厨房吧。”

瑶铃女疑惑道：“何以劳驾你亲自去，只要有一纸医嘱，外面婢女小仆想必是愿意为你分忧的。”

小玉起身笑道：“我去那里，吩咐完药膳之事后还要去看看那里有什么零食，没有点心就蹭水果，这一趟于我而言分明是一举两得的事，根本无需劳烦别人。”

“那瑶娘真的没关系吗？”

“没有。”小玉斩钉截铁道，“既然主人已经知道清风不照的药效，那么也该相信自己的猜测和判断——她在这种时候当然只能安睡。”

瑶铃女似乎放了心，颦着眉点了点头。

小玉便告辞道：“既然主人可以休息一天，那么就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吧，我先告辞了。”

小玉后脚一走出房间，门合好那一瞬间肩膀就塌了下来。

其实瑶铃女的脸色也没哪里不好，那幻觉般阴沉晦暗的一幕好像只是单纯困倦而已，看到来人后就已经容光焕发地把那些困倦通通扫除掉了。

可是这一如既往的情况非但不会让小玉感到轻松，反而警觉地升起一种违和的错落感和无处落脚的游离感。这并非是仅靠三言两语的交谈就能感觉得到的，小玉从小学徒直长成如今医庐里独当一面的大夫，因为某些缘故都是在负责有关瑶铃女的身体康健方面，两人相识对于小玉来说或许很早，但对于瑶铃女来说却已经很晚了，虽时而会感到奇怪，可主人并没有义务事无巨细地为他解惑，他也不需要提及专业之外的话题。

瑶铃女主人就是瑶铃女主人，与此同时瑶铃女主人一切正常。

这是那人身体力行所表达出来的含义，事实证明这么多年来——起码在小玉的眼里，他的确是做到了。

瑶铃女主人就是瑶铃女主人，与此同时瑶铃女主人一切正常。除此之外，再无其他。

可是这样真的能够成立吗？

就算是小玉，也不会觉得自己若处于瑶铃女那种境地，也不会一直保持如此稳定和谐的状态。

从偶尔听到的信息片段里来想，瑶娘无论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于现在看来都已把危险程度努力克制到最低界限，直到最后一刻玲珑谷都处于安全的境地，这的确可以称之为某种程度上负责任的好主人，可在另一方面上，她并不能称之为一个好母亲。

以他的视角来看，瑶娘在之前即便有短暂清醒的时候，那也是极其容易被激怒复发的，这种情绪似是于制造出的虚幻被别人无情戳穿后的不堪忍受，这种情况随着日子越久越厉害，到最后即使没有人去戳穿自己也会意识到而再度导致混乱，愿意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见，索性再也不会出现。

小玉从不认为，瑶娘是因为被下了毒才疯掉的。

可是若把这个猜测如此这般证明给瑶铃女看的话，的确也太不忍心。

因为在瑶铃女心里，揣测端详了那么久的瑶娘，会变成这种模样只有两个答案——

因为别人、因为药物。

而对小玉来说，后者才是最好的理由。

“对不起。”

小玉快步走在去往厨房的路上，气喘吁吁小声喃喃道，“对不起，对不起。”

就连他，也是塑造瑶铃女主人，并抹杀瑶铃女的帮凶之一。

顺从安静，不探讨不好奇，并非是他什么都不知道，只是保持冷静且视若无睹。

瑶娘不希望被戳破，瑶铃女也不需要被戳破。

这是最稳定的。

这是最稳定的。

这是最稳定的！

“小玉！”

小玉被突兀的叫喊惊得一顿，抬头时用手撩了一下斗篷宽阔的帽沿，看到已迎至门口的大长老，沉默了一会儿，从怀里掏出一个拇指长的香包来。

“咦？怎么？”七婆婆接过来诧异道，“这是什么？”

“只是靠劳累和分散注意力是不能够的。”小玉洁白的眼睫低沉沉的垂着，浅透明的红色瞳孔被厚实的白羽遮严挡实，“长老，三日后的清晨，暂时不要让主人醒过来。”

七婆婆有点担忧道：“还需要三日吗？别的先不说，他最近连小拇指都开始总往上翘了啊。”

小玉犹疑道：“长老们就没有别的方法牵制主人了吗？”

“你说的倒是轻巧。”七婆婆抱怨道，“对于他，也只有这一种方式最能令其乖巧听话，再者说，事发突然，谷里的确还没有发生什么能够用得着他使他分心的事情。”

说完，七婆婆又继续叹气道：“其实，他也应该能够面对这种情况了，既然没有一点进展，还何须苦苦蒙蔽。就算最后的结果不如人意，也不是没有过心理准备的，这是他们两人的事，你又何必如临大敌？”七婆婆抬头直视他道，“还是说，你做这些有什么依据？”

小玉冷淡道：“我是一个大夫，既然师傅把瑶娘交给我负责，那么她的病情必然早已与我息息相关。”

“然后呢？”七婆婆上前一步咄咄问道，“还有什么是不能说的吗？”

“虽然说出来会有点大不敬。”小玉微微抬起那对沉重的眼睫，背光阴影下露出的半颗瞳孔也在冷漠地回视她，“但既然长老想听，我也不妨说出来——即使还剩最后的几日，也不要放主人出来，他只会画蛇添足妨碍我的判断。至于别的方面，我无暇顾及。”

“你这么急切，难道瑶娘的病情有转机吗？”七婆婆眉头一皱，立即问道。

虽然这种猜测实在异想天开……

“瑶娘疯了，您也疯了吗？”小玉于正严肃的时刻却轻佻地反问着，“这种事情别人无从了解，难道您还不清楚吗？”

小玉不可置喙道：“这怎么可能呢？”

七婆婆闻言，不觉松了口气。

“那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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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药玉阁楼成药-传口杂篇-清风不照汇总》

清风不照，申翁初时，只为其提名“清风”，“不照”二字对于起名者，差不多只是作为一个没有具体意义的后缀存在，当然也可以读作“不知道”的缩写，或者理解为“清风又不是太阳，它当然不会照。”等等延伸随君想象。申翁只不过起名习惯一向强迫，强行凑四，到底是因为当药物炼成之后其效果与申翁想象有所差错，一时茫然的“不知道”，还是起名时凑四没凑够才草率懒得再想而“不知道”，具体情况，那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清风不照解（部分）药解（部分）毒，某些药物药效易散不重，稀释后沾一点或嗅闻皆可解除，可其并非九转还魂丹等神奇存在，遇到强劲毒药该死者死，吃清风不照或许可以再赖一会儿，可易引起情绪波动过大，时间一过，结果依旧白搭。

清风不照除可清心明目，解药醒脑，提神清肝等，对于是否误中迷惑性药物还有几分判断价值，若误食迷药，尚有清醒之机，反之日常神态我行我素。不过此法挑人，缓一时之神而已，量轻无用，量重容易弄巧成拙，虽寻常者用之见效显著并无大碍，但也不乏有人言语不慎，使凶者挑凶性，柔者憔悴伤神，多思无益，望君慎用慎言。

此外副作用：无论药丸气味，炼制浓度若过高，且未曾经过稀释，但凡入体皆可致昏迷，多梦，劳神等。食者更甚之，醒来切勿忤逆，多顺遂，少抗违。

若食者不慎出现凶怒恶煞，亦或是低靡寻死等异常之态，那便已有被忤逆刺动之举，劝告无用，可舍此步，毋须犹豫，再度击晕即可。

笔者未曾食，道听途说，徒增见闻，言尽于此。

小玉正伏案沉睡，隐露出额间愁眉颦蹙，瑶铃女把视线从案上的书页密密麻麻的小字里挪出来，看着烛火跳跃高燃，他并未有所彷徨失措之感。

顺着瑶娘的意，不过是顺着她的幻想，同意她生的是个女儿而已。

已经这么多年过去了，对瑶铃女来说，一点难度都没有。

“哼——”瑶铃女怅然若失，却轻轻笑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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