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乡」

第57章 一剑霜寒十四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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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毕,曜华一个闪身,便消失当空。

星歌与微祤默然对视,相顾无言。良久,微祤率先打破了这死一般的寂静,神情无悲无喜:“小歌,方才是我莽撞,打扰了你与尊上的‘好事’,微祤这便告辞。”说罢,她头也不回地踏出了星歌居室之门,望其背影,隐隐约约有那么一丝决绝的意味。

“哎……”

星歌试图挽留,可又不知该如何启口,她敏锐地察觉出,微祤似乎与从前有些不一样了,心中隐隐升起一丝担忧。

不过这阵担忧来的快,去的也快,不一会她又重新回归原貌,坐回妆台前。其上仍旧留存着那卷画纸,在她周身玄冥仙气的托举下缓缓展开,其上那玄武威严如旧,栩栩如生。

“玄武……玄冥……”

星歌的目光迷离起来,画中那作点睛之笔的胭脂红,此刻在她眼中忽然显得无比刺目。

“以女子脂粉作点睛之笔,他……是在暗示什么吗?”

…………

翌日清晨。

星歌睁开双眸,无神地凝望着木梁,不过多久,便又合上了。

不必听文曲星君那恼人的“课业”,亦不必忧心仙界的尔虞我诈。或许这翻天镜唯一的好处,便是让星歌体会了一番凡间富家小姐“懒起画蛾眉,弄妆梳洗迟”的慵懒生活。

就在她要再一次梦会周公之际,只听得耳畔隐隐约约传来一阵雷鸣,随后,一阵彻骨的寒意自她的颈项处席卷而上。星歌生生一个激灵,打了个冷战,却赌气似的翻过身去,将面庞蒙在被中,不理。

来者见星歌依旧“执迷不醒”,嘴角一翘,将一只魔爪缓缓伸向她。星歌身子微微一颤,装作无所察觉,可他却一把揪住了星歌某个敏感的部位,再恨恨一旋……

“啊啊啊,痛痛痛痛!”

星歌惨叫起来,再也无法装睡分毫,猛然从床榻上蹦起,恶狠狠地瞪着来者。

一袭月牙白袍,一卷青山云雨。曜华还是那般爽朗清举,身若玉树,长发飘然。淡紫的眸中,不时闪过动人心魄的神光。然而星歌却无心欣赏心上仙的俊美,却只是用力捂着自己被揪的通红的耳朵,怒道:“喂!你揪我耳朵做甚呐?”

曜华却似笑非笑地上下打量星歌:“你瞧瞧你,算上你姐姐的寿元,你都几百万岁了,竟还赖床?本君揪你,自然也要是将你唤醒了,要不然寻常手段,可叫不醒一个装睡之仙。”

“揪的好玩吗?”

星歌咬牙切齿地问道,耳朵依旧隐隐作痛。

“那是自然。软软糯糯的,手感甚好啊。”

“……”

“你要是想继续一直这么衣衫不整地和本君对峙,本君也是愿意的,毕竟能一饱眼福之事,本君自然不会推辞……”曜华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星歌,神情玩味。

“什么?”

星歌一愣,这才发觉方才似乎有些用力过猛,宽松的衣衫略显凌乱且下滑了几分,香肩嫩肤好巧不巧地展露而出。

“你……你个大色胚!闭眼,赶紧闭眼。”星歌顿时面色通红,慌忙转身,手忙脚乱地将衣衫提起,一颗心却是砰砰跳个没完。

完了,完了。

星歌懊恼不已,心中嘀咕:“星歌啊,你这怎么……自己的真心还没弄明白个所以然来,就先被看光了??”

“小歌,本君可以睁眼了吗?”

“嗯?”星歌尽力平复了一番自己汹涌的心绪,僵硬地转身,却出乎意料地发觉曜华竟还真把眼眸给闭上了。呦呵,卯日从北边出来了?这大色胚竟然还会听她的话?

星歌不屑地哼了一声,缓缓凑近,仔仔细细地瞪着他“合上”眼睛,似乎要看出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曜华却突然将他那一双淡紫色的眼眸睁开了,二者目光不经意间对视,却是再也挪不开寸许。

曜华所见,是一片璀璨的星辰之海。银芒划破夜色,便似有无尽的光辉内敛其中,千般情缠罗织其外,广纳须弥万象。他见过无数仙凡的眼,可唯有此一眸之间,刚,可吞吐鸿蒙,柔,可零落寂寞。

星歌所见,则是一片澄澈的紫意。恍然间,若身处虚空之上,雷霆震颤九霄。曜华虽无怒意,他的双眸却是不怒自威,深邃无极,仿佛早已洞悉世间沧桑巨变,返璞归真,还有……

还有一丝淡若不见的柔情。

“你们……真像啊。”

就在此时,星歌耳畔忽然传来了一个细微的声音。她终于回过神,却发觉曜华仿佛似笑非笑地站在远处,甚至神情也并无丝毫的变化,一切都是那么寻常。

“你听到了吗?”星歌转头四顾,却什么也未曾发现。

“听到什么?”曜华眉毛一挑。

星歌困惑地摇了摇头,推开曜华,说道:“没什么。你赶紧起开,本姑娘要梳妆打扮一番,好去见见那位传闻中的流苏仙子,到底是何许仙也。”

…………

垂虹千尺,冰壶一色,苍茫云海路应迷,不见天际处。

曜华与星歌来时,便是这副光景。

虚空之门缓缓闭合,星歌眺望身前一望无际的云海,实为惊叹:“这……这还是华姐姐记忆中的那个‘乾坤牌’吗?这分明是一方小世界啊!”

“怎么,本君有一方小世界,很奇怪吗?”曜华面色睥睨,眼底却不经意间闪过一丝自得,似乎对星歌的反应很是满意。

“不奇怪,不奇怪。”星歌不自觉地咽了口吐沫,面上写满了震惊,这么大一片云海……曜华怕不是把一整个凡间给搬到此处来了:“这‘乾坤牌’法宝里面为何会这么大?不对啊,按着华姐姐记忆中来,就算是弥勒佛的乾坤袋也不过能纳下几座灵山便是极限了,你这牌子为何有这么大的威能。”

曜华双手倒背,亦是眺望远方:“小歌,此事你不必知悉,毕竟也无甚要紧的。这东西,约莫也就和星帝的行宫差不多,皆是一方法则自成之物,未成型的世界而已。”

说罢,他当先扯来一片云朵,便向远方飞去。

“哦……”星歌遂也不再追问,只是乖巧跟在曜华身后,二者相伴而行,倒也很是和谐。

不多时,云海远缘处忽然现出了一个黑点。

那似乎是一座不知多高的山峰,但因为云海所处更高,那极高之山也只能刚巧伸出一处顶峰,冲破云海,在一片白茫茫的云雾之中显得无比突兀。

“那是此‘乾坤牌’中的至高之峰,破云峰,流苏便在那里。”曜华提点道:“此事是你与玄冥还有她之间的私事,本君也不便多言,你自己去吧,本君自会在远处守候。”

“嗯。”

星歌用力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毅然决然地向着破云之巅飞去。

曜华目送着她娇小的背影消失在远方,不知不觉间,一段久远的回忆自他心底浮起。

“仙历一千七百零三万五千二百四十四年,七月二十,白露。天乐上神与流苏上仙因玄冥上仙一事,战于仙界至高之峰化境峰。天地失色,化境峰接连七日震颤不已,时有剑气寒风刮下,绝响哀鸣传遍六界。玉皇圣上委托南极长生尊君上山,调停三日,方使天乐上神免遭……”

“嗯?免遭?这词不对,换一个,换一个,就换成……嘶~喂,你不能轻点啊!很痛的诶!”

“痛?这痛还不是你自找的,你非要和流苏那丫头你死我活作甚呐?”

“我一个星族活在世上,不就是为了争那么一口气吗?不管你怎么说,反正这口气,本姑娘咽不下!”

“是么?”

“啊啊啊啊,疼疼疼!轻点,再轻点!”

“没想到,你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丫头竟还怕疼,这可没有你姐姐的风度。”

“你赶紧闭嘴啦!”

“叫本君闭嘴?哎呀,那很不巧,本君这一张嘴不知怎的就是闭不上,你嫌烦吗?嫌烦那就让微祤来给你上药好了,她一个医官,自然也比本君娴熟。”

“不行!绝对不行,祤姐姐她……她……”

“那还不乖乖躺好?”“哼!无耻!”

今时不同往日,旧事再次重演。这一幕大戏开场,生旦净丑,他又应该在其中扮演怎样的角色呢?

…………

星歌只身飞向破云峰之巅,可还未等到她站定,峰顶处的平台之上,便飞射来一道炫目的光华。

“玄冥哥哥!你终于……”来仙先是兴奋以极地高呼出声,可当她瞧见星歌的面容的刹那,话语顷刻小了下去,满是疑惑:“你是谁?为什么会身具玄冥哥哥的凌绝仙气和上神本源。”

星歌的语气比从前客气了少许,作揖道:“想必,姑娘便是仙界流苏仙子吧。”

来者一身兵士常服,长发单成一束,披在身后,周身更是宝光大盛。观其面容,粉颊、剑眉、棕眸,一面之上棱角分明,耳后还隐隐有一道疤痕延向颈背。铁血肃杀与将军之威盈满,英气勃勃,巾帼风骨不让须眉。

她,便是流苏,一位柔情与铁血并存的奇女子。

但这六界之中无论男女,都有其软肋与逆鳞,而流苏的软肋兼逆鳞,便是那位早已“灰飞烟灭”的玄冥上仙。

“我是!”

流苏的声音微冷,立于云端。星歌与之一比,气势上也不知不觉矮了一筹。她略有些尴尬地踮起脚,试图为自己造势,可如此这般,反而更加显得色厉内荏,甚至还颇有几分可爱。

流苏也注意到了星歌这般模样,语气略微缓和了几分:“仙子能入此地,想必是帝君他老仙家放你进来的吧?帝君呢?”

“帝君尊上说:这是我与你还有那位消失的玄冥上神之间的事,他不便插手。”星歌略将云头向上挪了几分,这才足可正视流苏的双眸:“不如我们落至峰顶,将这一切前因后果细细道来。”

“好。”

流苏面色沉郁,原本按在剑柄之上的素手也悄然挪了开,但神色之中的警惕确丝毫未减。

“我叫公孙华,本体乃是由凡间飞升的一朵白莲,拜入琅嬛福地南华老仙座下修习乐理万载,封天乐仙子。艺成之后去仙界领职受命,却不想……”

星歌将星华记忆中,以及她自己在仙界这几日的见闻同流苏详述了一番,隐去涉及星族和星华的那部分。大闹凌霄殿,封锁南天门,误入翻天镜,这桩桩件件听在流苏耳中,也觉跌宕起伏,精彩纷呈。

“……,前因后果便是如此,我莫名其妙地成为了天乐上神,而你口中的那位玄冥上仙,怕是……”

星歌偷偷瞧了一眼流苏,只见其眉头紧皱,双手更是紧紧攢起,指尖因用力过猛,已是微微泛白,足可彰显其心绪激荡,难以平复。

“呵……呵呵。”

良久,流苏忽然仰天长笑了起来。这笑声隐约发颤,并无丝毫“愉悦”之意,星歌听了,顿觉一股寒意自足底浮起,毛骨悚然。她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神色之中也带上了些许的慌张。

“你……你要干什么?”

“想当年,玄冥哥哥以一己之力执掌北方仙海,统御北方水神,龙王水兵皆匍匐于他的足下,那是何等的威风,何等的潇洒!”流苏眼中忽然失去了神采,她抬起头,遥望向北方天际:“我与玄冥哥哥初见之时,他在北海视察北海龙王敖顺布雨之况。那一日,北海巨浪滔天,冰寒刺骨的狂风呼啸不已,可他却在浪中闲庭信步,从容不迫。我叫住他,问他是谁,他回眸那一瞬的风姿,我至今难忘。”

“可如今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一切都成空,都成空了!”流苏自嘲地笑了笑,转回身,一双美眸却是死死盯着星歌:“依你之言,你还在凡间救过玄冥哥哥渡劫的凡体。我流苏也并非是非不分之仙,你若本心良善,我便也必报之以良善!”

“只要你之前一番说辞所言属实,我流苏保证,从此以后不会再向你追究玄冥哥哥的上神之位被废除一事……”

“那……那真的是太好了!”星歌长长地舒了口气。

“但是……”流苏却话锋一转,语调再次冷了下来:“但是你毕竟身具玄冥哥哥的上神碎片和凌绝仙气,那是玄冥哥哥的东西,你即便想要‘雀占鸠巢’也要拿出‘雀占鸠巢’的实力!”

说着,她抽出腰间的长剑指向星歌,寒芒乍起,锐不可当:“与我比试一场,你若不落败,那也就证明你有资格继承玄冥哥哥的力量。上神新晋,修为必然未曾稳固,只要你在本将的剑下能坚持一柱香的时光,本将自此以后,便不会再来找你的任何麻烦。”

“只要……比试一场?就这么简单?”

流苏这话倒是令星歌大出意料,她本以为按着流苏那仿佛要择仙而噬的目光,就算不取她性命,也得要她下跪道歉或者做出什么更出格的事。可不曾想,流苏竟然只是想和她较量一番。

比试剑法,星歌……不对,在星华的记忆之中,她还没怕过谁!

“对,就这么简单。”流苏以剑尖指向星歌,面色沉凝:“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你未曾说谎且是个良善之仙的份上,若是被本将知道你胆敢有任何诓骗之处,无论你是谁,本将会追杀你至天涯海角,不死不休!”

“好!”

星歌心中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一股勇劲,拍着胸脯,豪气干云地保证道:“我公孙华行的正,坐的直,一言既出,便无愧于天地,何来诓骗一说?要战便战!”

刷!

琉璃五彩缓缓自她纤手之中浮现,凝实,再闪耀。冰晶自剑柄之上蔓向剑尖,倏忽,整个琉璃星穹剑覆上了一层细密的霜华,一朵浅浅的银色莲花不知何时镌刻其上,好不绚丽。

“琉璃色的仙剑?在灵宝天尊座下当值多年,六界有名有姓的仙剑,本将自觉称上一声‘如数家珍’。你这剑虽锋锐不显,这宝气倒是足甚,非凡物也。”流苏一瞥她手中琉璃星穹剑,饶有兴致地开口称赞。

“是吗?那承蒙将军夸奖了。”

星歌与流苏很有默契地对视一眼,各自转身,分别走向山巅平台的两端。她们身后皆是万丈深渊,深不见底。而举目遥望,目光所及之处,唯见云海奔腾,苍茫的天穹似一巨碗倒扣其上,圈出了这一方天地。

腾于云中,只可见云,唯有会当凌绝顶之时,方知众山小,天地亦小。

“出招吧!”

流苏一声低喝,足下生风,飞奔向星歌,而她手中的长剑亦燃起熊熊火焰,其色之纯净,便是号称能燃尽世间万物的红莲业火也要逊色三分。

那可是以天地玄黄之气所化的灵宝真焰,灵宝天尊成名之火,而流苏身为他的弟子,虽只是略习得皮毛,威能却不比那些上神的仙法逊色多少,用来比试,还是显得有些过了。

不过身在另一端的星歌可不惧这些。

与流苏截然相反,星歌仍立于原地,似是要以不变应万变。她口中念念有词,一朵巨大的白莲虚影自她身后缓缓张开。冰蓝色的光柱冲天而起,嘹亮的凤凰鸣声中,一连十四道光华自白莲莲心飞射而出,皆融入她手中的琉璃星穹剑上,不见了踪影。

与此同时,她身前方圆十丈处,现出了一片灼灼寒冰花海。

“满堂花醉三千客,一剑霜寒十四州!”

多年以前,在琅嬛福地中星华表演给青莲看的那套玄固仙法,今日终于借由星歌之手再次重现于世。一方火焰炽盛,一方冰花满堂,火与冰的碰撞,宛若六界名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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