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令时悖论」

第 26 章 黄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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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道封锁之后,四面的土墙都推挤着合拢,俨然变作了铜墙铁壁,仅凭人力是再也无法移动的。

好在,许屿在进入中心控制室之前,将一把匕首插入了锁芯的缝隙。匕首是先前从苏芩身上得来,精密珍稀的材料,一经淬炼,再也不会扭曲变形。那扇灰色的门几经挤压,门板已经歪斜得不成样子,许屿拔出匕首,锁芯便轻轻一弹,门开了。

缝隙飞快关闭,许屿闪身进了漆黑的楼道。

快速迈上十来级台阶,转角处出现了一道金属栅栏,拦住了许屿的去路。原来所谓的封锁如此彻底,连同一楼层都无法自由穿行了。

周围的空气越来越热,隔着墙壁也能感到热源不断扩大,隐约传来一点木材燃烧的声音,有种席卷一切的气势。

许屿在黑暗之中点检自己携带的武器,制式精巧、入手沉重,他从前没有接触过,也没有在一号城见到过,不知道苏芩是从哪里得来。

只不过,环境所限,无法准确锁定方向,射击类武器都难以发挥效用……许屿在地上翻找一通,最终选定了一个沉甸甸的球状炸弹。

石壁上的热度不断攀升,在栅栏之后、楼道的出口隐约窜出了耀耀火光,许屿估算了时间与距离,找准时机,迅速扯开引信,把炸弹丢了出去。

一秒、两秒……一声巨响,建筑坍塌、栅栏倾倒,浑浊的烟尘之下,许屿所在的角落被飞快掩埋。

方寰望着越来越近的暴动人群,以及左支右绌、逐渐无力抵抗的卫兵,始终保持着一种残忍而戏谑的笑容。他自认为内心十分平静,是,不得不承认,这些人带来了不小的麻烦,扰乱了自己的计划,处理起来也浪费时间……但那又如何,终归死去的会是他们,而不是自己。

不知道过去了多久,十米开外的人群忽然爆发出一阵欢呼,方寰稍稍回神,眼神猛地聚焦——众人簇拥着一个高举镰刀的高大男人,镰刀之上挑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

那张脸他认得,是一个记不清名字的卫兵,年纪小,性格鲁莽,做什么事都喜欢冲在最前面。

该死的……方寰脸色难看,右手握拳,狠狠砸中面前的栏杆,“怎么回事!还没放出来吗?”复又冷笑,“欢呼吧,庆贺吧,过不了多久……”

仿佛是为了回应他的问话,脚下忽然传来一阵巨大的响动,地板晃动,天花板上不断有墙皮掉下来,一层灰恰巧落进他的眼里。

方寰抹了一把眼睛,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一片模糊之中,他看见左手边的楼房忽然塌陷,连带着自己所在的地方,也往下塌了一半,他脚下踉跄,一头撞上扭曲的栏杆。

晃动仍在继续,这次却不是往下塌陷——只见走廊尽头忽然降下一道金属栅栏,飞速锁定焊死,就连近在咫尺的人也反应不及,只能呆滞地看着它横空出现,把一队卫兵劈作了两半。

“这——”方寰忽然失语了,显而易见,这是一系列的连锁反应,卫兵一去不返,铁牢所在的位置坍塌,通道封锁……他只是不明白,这一切是如何发生,怎么就突然发生了?

此处的异动自然不只他感受到了,推挤的人群也感受到了,有人发现了方寰不上不下的尴尬处境,斗志昂扬,想要翻越人群冲过来。但想要砍杀他的人又何止一个,大家蜂拥着上前,反倒围得寸步难行。

忽然间,一支火把被扔进了楼道,堪堪擦过方寰的脸,滚了下去。更多的人得到启发,一旦挪到近处,就把手里的东西扔向方寰,一时间,乱七八糟的农具当头砸来,方寰狼狈地后退躲避——然而避无可避,楼道狭窄,两端封锁,他的活动范围并不大。

四周忽然安静了一瞬,方寰若有所感,快速盯向某个方向——不远处筑起一道高高的人墙,半张巨大的铁胎弓架在人墙之上,一支锈青的箭镞对准了他的眼睛。方寰全身僵硬,不知道怎么的,脑子里突然浮现起父亲濒死时的画面。弓弦振动,箭镞破空而来,方寰肩膀一抖,到底还是没有忘记保命的本领,侧身躲开了。那箭杆足有小孩手臂粗,哐当砸在地面,当即就凹陷了一块。这一下像是用尽了方寰所有的力气,眼看着人墙之上再度搭好了弓弦,方寰只是跌坐在地上,两手撑地,勉强支撑着身体。

一丛火忽然从头顶落了下来,原来是火把点燃了融化的沥青,一团又一团的胶状物质不断垂落。视野里的弓弦动了,方寰咬紧牙关,拽住栏杆,从三楼翻身而下!

原本以为这样能赢来一线生机,他却是彻底的想错了,在极端的愤怒之下,这些人恨不得能生撕了他。

楼下人群轰然一响,除开有三两个被方寰砸倒的,其他人迅速包抄上来,死死按住了他。

方寰仰面躺在地上,不断有拳头、石块招呼过来,他始终睁着眼睛,直到有人砸中他的眼眶,浑浊的血线缓缓流下,他突然浑身颤抖,哀嚎起来,“放开我,放开我!我可以、可以带你们登上浮塔!”

隔着一层薄薄的土堆,许屿可以清楚听见外面的种种动静。奔跑的人群,脚步声、叫喊声,像是列车奔驰而过,踢踢踏踏的,留下了一堆声音的垃圾。直到某个瞬间,列车的某节车厢终于彻底远去了,许屿看不到外面发生了什么,但他可以猜到,他等待的那个时机,终于出现了。

他把动作放轻放缓,手臂像一柄拂尘,扫开了堆在躯体上的尘土,然后,他慢慢从角落里钻了出来。

身后咔嚓一响,有人踩碎了一片瓦块。

……是谁?

许屿并不回头,拔腿就跑,然而,不过两秒的时间,他就被人扣住了肩膀。那只手强悍有力,手指如钢筋一般,牢牢捏住了他的肩头。许屿右手摸出了匕首,果断迅速地向肩膀插去,那人却并不松手,只是按住他的肩膀往下一扭,清脆一声响,关节脱位了。微一停顿,顺着手肘往下一拧,顷刻间,许屿的小臂内侧如同针扎,藏在袖口的刀片也滑到了地上。

很基础的近身格斗技巧,是学院里每个人的必修课。

此时此刻,许屿似乎再没有了躲藏的余地,他垂下手臂,回过头去,想要看看偷袭者的真面目。

忽然又是一拳袭来,直打得他眼前一花,半边脸飞快肿胀起来,谈不上造成多少伤害,倒像是单纯泄愤的一拳。

既然如此……许屿露出一脸颓丧,茫然地抬头张望,“谁——”

那是两张熟悉的面孔,一个褐色卷发,一个黑色短发,一个霍曼,一个郑旦,前者阴恻恻地诡笑,后者只是平静而谨慎地看着他。

许屿露出了恍然的神情,“原来是你们。”眼神忽然向下移,语气带了点迟疑,“这是?”

郑旦单手撑着一把简易的木杖,忽略了他的打量,另一只手依旧牢牢扣着许屿的肩膀。霍曼在一旁甩了甩自己的手掌,有心想来帮忙按住许屿,刚伸出手,又缩了回去。

许屿看着面前那截空空的裤管,问道:“受伤了?”

郑旦扯了扯,“也算拜你所赐。”

许屿摇了摇头,看上去并不认同,又快速扫了一眼他们身后,神色微微一动。

霍曼站在一旁,感到十二分的焦灼,他辛辛苦苦跋涉这么长一段路,可不是为了看着他们若无其事地寒暄。他看一眼远去的人群,只觉得当下就是最好的时机,一刻也不能耽搁。他推了推郑旦,不耐烦道:“要问什么赶紧问!磨蹭什么?”

郑旦还没反应,许屿倒是先诧异地看过来,似乎对他的语气神态大感震惊。霍曼又感到一阵恼怒,脚步迈出,想要再狠狠挥上一拳——反正他也无力抗衡。谁知,他的小腿一痛,跪倒在地,是郑旦用木杖拦住了他的去路。

“嘶——”霍曼痛呼一声,忍不住骂骂咧咧,手里哆嗦着在胸前摸索,掏出那支最后的药剂,珍贵的仅此一份的药剂。

郑旦对他摇头,用坚决的口吻说道:“不要轻举妄动。”

霍曼极度不甘,心想着,你敢这样对我……即使只有一支药剂,同样可以用在两个人身上,效果差了一点,达不到理想效果,一点小瑕疵而已,可以接受。

“方寰死了?”郑旦问。

“或许吧。”许屿眼神往后移,“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是你做的。”

许屿摇头,“我一个人,没有这种本事。”

郑旦自顾自地追问:“接下来呢,打算怎么做?方寰是死到临头,可戎城也彻底乱了,尽是些亡命之徒,即使现在有一位领导者横空出现,即使这位领导者智慧超然,决策严明,他们肯听吗?”

许屿看上去有些无奈,随口敷衍道:“是啊,的确很棘手。”

郑旦被他这副轻慢的态度激怒了,他难以理解,许屿已经落在下风,受人钳制,凭什么还能这么淡然,这么自如?他手上用力,把许屿往地上一掼,提起木杖捅在他的心口。

许屿跌倒在地,狼狈地咳了两声,碎石擦进手掌里,划出几道刺目伤痕,自然是会痛的,他的神态却没有丝毫变化,依旧平平地直视着郑旦。

霍曼这下得了机会,激动难耐地撬开了玻璃管,又摸出一支针管,扑到了许屿身边,说道:“可以吗,现在可以吗?反正他什么都不肯说——”

这话是对郑旦问的,霍曼却并不在乎回答是什么,他等待了好久好久,现在猎物就匍匐在眼前,实在是等不下去了。

霍曼小心翼翼地捧着针管,对准了许屿的脖颈,每凑近一分,他眼里的光就更亮一分。奇怪的是,许屿明明还有闪避的余地,却一动不动,毫无反应。

平地风起,空中响起一阵细微的声响,像蝴蝶振翅,又像飓风临近,迅捷而决然地降临。霍曼眼前一花,手上落空,那支珍贵的仅有的药剂被打翻,倒进了脚下废墟,他痛呼一声,胸口一阵钝痛,整个人被掀起甩开,仰倒躺在地面。他恍惚地睁开眼,只看见一个黑影,席卷而过,又扑向了郑旦。

郑旦反应迅速,飞快后撤,躲过了当头一击,他握紧木杖,想要反守为攻,只听到清晰的断裂声,木屑砰然飞溅,飘进了眼里。他腿部蓄力,想要撑墙而起,却忘记了自己左腿已断的事实,身体失衡,万分努力才没有倒下去。还没等他站稳,颈侧已经贴上了一个冰冷而锐利的切面。那武器锈迹斑斑,形制也奇怪,竟然是……一把镰刀?

郑旦屏住呼吸,勉力平静下来,他的视线往下,看见了偷袭者的衣摆——柔软的黑色缎面,边缘处是暗金色的文字绣纹。

“苏芩?”他脱口而出,语调奇怪,简直算得上惊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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