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格拉维瑞斯能力，叫做‘鉴赏家’。”

与车上的殷更平、温尔钰同一时间，金玉屋的风星河，也在听着樊老先生缓缓地讲述着仙王圣手的能力。

苍老的面颊上神色复杂，掺杂着仇恨、恐惧和怨毒。

他坐在桌前，风星河坐在他的对面。达希城委顿在门边，刚刚打了急救电话。罗柏青则坐在达希城的身旁，照看着他的伤势。

江流月静静地站在少年的身旁，紧紧抓着他那宽厚的手掌。

樊老先生的神思逐渐沉入了回忆。过了片刻，他开口讲起了自己的故事。

“年轻时候的我，厄运缠身，常常被卷入各种不幸的事件里。”

“被狗咬伤，喝水呛到，走路滑进河里，甚至就连我挚爱的妻子，都离我远去。23岁的我万念俱灰，在失去了一切之后选择了跳河自尽。”

“也是我命不该绝，一位路过的道长把我从河里救起。他告诉我，我的厄运是‘格拉维瑞斯能力’的影响。我的格拉维瑞斯能力，就是为自己带来厄运程度的能力。也正是因此，我的生活充满了不幸。”

风星河看了江流月一眼，他想起来，少女的格拉维瑞斯能力“镜中繁花”，也和樊老先生的一样，为她带来了诸多的不幸，也滋生出了灵者之刺这样的祸害。

然而，后面他却依靠着吕文杰替他索要来的，赤将子虚道长的秘法，把江流月的能力彻底的炼化，让她成为了无能力者。

而樊老先生现在并没有这种厄运傍身，难道说？

果然，当他看向樊老先生的时候，后者说道:

“道长教会了我一种方法，他让我把格拉维瑞斯能力作为‘燃料’炼化，并填充进丹田气海。用这样的方式，他帮助我摆脱了‘厄运’的侵扰。”

“果然。”风星河想道，“也不知道传给樊老先生那种办法的人究竟是赤将子虚道长，还是另有其人。”

樊老先生继续说道:“可是‘厄运’消失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我的格拉维瑞斯能力竟然还在。并且，它还产生了新的变异。如果说原本的‘厄运’就像一棵树，那么将它连根拔起以后，剩下的则是一个‘坑洞’。而这一‘坑洞’的存在，则是与被拔走的部分性质完全不同的存在。厄运的效果完全相反地转化成了幸运的效果，而这就是我现在的格拉维瑞斯能力，‘强运’。”

“道长说他从来没见过我这样的先例，但临时起意，把我的这种能力命名为‘反格拉维瑞斯能力’。它不受现在的这种抑制立场的压制，无时无刻不环绕在我的身边，为我带来极大程度的好运。”

他冲风星河伸出了手，说道:“请给我一把左轮手枪。”

风星河微微一怔，旋即从光质军刀里拿出了一把警用手枪，说道:“没有左轮，这个能用吗？”

樊老先生一言不发，拿起枪，打开保险，对准自己的太阳穴，扣动扳机。

“卡擦，卡擦，卡擦卡擦！”

枪卡壳了。

风星河张大了嘴巴。这把警用手枪，原型是70多年前制造的了，经历了15代以上成品版本的改良，即便是在沙尘等极端恶劣的环境下，出故障的几率已经低到了十万分之一以下，是这世界上最可靠的军火之一了！

“如果把左轮手枪里面装上一发弹药，转动以后朝我射击，那么前面五枪必然是空的。”

樊老先生将手枪还给了风星河。

“这就是‘强运’，拥有强大到几乎离谱的幸运力。全盛时期甚至能够免疫死亡——我曾几度遭人暗杀，但无一例外不是在命悬一线之际被救回来。即便是再强大的能力者也无法彻底的杀死我。”

风星河突然想起，上一次达者之刺和吕文杰在店里对拼，樊老先生吃了那么重的电击，却只是受了轻伤。他本以为这是不幸之中的万幸，现在想来，恐怕是“强运”护体的缘故吧……

全盛时期的强运甚至能够免疫死亡。

敏锐的少年捕捉到了这个前提条件。

全盛时期。

果然，樊老先生继续讲到:“强运为我带来了财富、地位、爱情。我很快成为了np市的赌王，并且在46岁成为了np市的个人首富。离我而去的妻子也回到了我的身边，与我诞下一子。一切都朝着幸福美满的时间段发展。可是就在那一天，一个二十多岁的自称“赌圣”的人来挑战我。自那以后，全都变了。”

“当时只有二十出头的仙王圣手在业内被称为‘抄家圣手’。因为他最喜欢用各种方法挤兑对手，直至把对方的一切全部夺走。和他对赌的人往往出于种种原因，不能选择逃避，并在他的诱惑中逐渐上头，并最终失去一切。”

“在我以前，他已经成功抄家16个对手，那些人从应有尽有到一无所有之后，无一例外不是选择了自杀。而在击败了他们以后，仙王圣手把矛头指向了我。”

“我恼恨他出手狠辣，因此当时没有留手，‘强运’全开，从头胜到底，夺光了他当时所有的家产。可是那仙王圣手不仅没有崩溃，反而还露出了满足的笑容。他对我狠狠地握住了拳头，冷厉而贪婪说:‘我一定要得到’。那时候我并不知道这神色代表着什么。”

“一个月以后，我上高中的儿子，被发现死在了一家洗脚城里。原因是被同班同学发现嫖娼，羞愤自杀。”樊老先生眼神里充满了怨毒，声音也变得有些激动。他猛地一巴掌拍在了桌上，吼道:“妈的，我儿子长这么大了，连女生的手都不敢拉，怎么会去做那等龌龊之事！”

风星河打了个冷战。那股愤恨和怨毒，着实令他害怕了一瞬。但是，樊老先生很快意识过来，叹了口气，说道:“我失态了。”

“无妨，您接着说，我们听着呢。”江流月立刻说道。

樊老先生摇了摇头，说道:“事后警察发现，在一个月前，仙王圣手以社会青年的身份故意在上学路上勾搭我儿子，引他一起去网吧。两人混熟以后，仙王圣手便提出带我儿子去‘洗脚’。我那时候并没有给儿子太多的零花钱，每月只有两千之数，仙王圣手却把他带到了当地最大的洗脚城内。仅两小时就消费过万，出来结账的时候，我儿子人傻了。”

“他倒是没那么楞，知道自己摆不平，赶紧给我打电话。可那仙王圣手在一旁，怎能轻轻地就放过了儿子？他立刻打暗号，叫手下假扮的警察冲进来，指控我儿子点了青色服务。我儿子百口莫辩之际，他又买通了儿子暗恋的班花，冲进来对着我儿子破口大骂。羞愤交加之下，儿子心地又耿直，竟……呜——！”

浑浊的眼睛里泪光泛滥，樊老先生痛苦地抓着拐杖，哽咽了。

“他说:‘既然你们都不信我，我只能以死自证清白了。’说罢就一头撞到墙上。”

“等到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儿子已经没了心跳。”

沉默，死寂一样的沉默。江流月紧紧地抓着风星河的手，另一只手揪着胸口的衣服。

亲生儿子死亡的痛楚，纵然时隔这么多年，再度听当事人讲述出来，那语气当中的悲凉依旧是历久弥新，闻者落泪。

“我的妻子，当听说儿子的死讯的时候，在家中做饭，突发心脏病失去意识，倒在灶台边。油锅被她打翻了，引起了一场火灾。等我从医院赶回来的时候，我的家已经变成了火场，妻子焦黑的尸体正被消防队员从楼里面抬出来。”

“至此，我的家中，只剩下了我一人。”

……

风星河紧咬着嘴唇。对于那份痛苦，他也感同身受。回想起来，自己也曾在失去父亲后不久，亲人接二连三地遭受苦难。冯玲失踪的时候，他失魂落魄地像个疯子一样沿街跑去，一面大喊着她的名字，苦苦找寻她。

一旁的少女察觉到他的手在颤抖，俯下身去，轻轻地搂住了他的脖子。风星河欣慰地舒展了眉头，心想:“我终究是比樊老先生更加幸运，我熬过了苦难日子，如今一切欣欣向荣。”

他叹了口气，说道:“您放心，我一定会帮您结果掉仙王圣手，帮您报仇！”

“不！”樊老先生脸上忽然浮现出一丝惊恐。他摇了摇头，惶惑地说道:“我不是一个坚强的人。我的性子十分软弱，复仇这种事情是断然做不来的。妻子和儿子都走了，我最大的愿望不是复仇，而是去天上陪伴她们啊！”

“可是……”他的声音转而变得悲戚，“我却不能够离去，因为我不能死……我一死，那件事情，世上再无人可以解决。”

那悲戚的声音里夹杂着痛苦。对于历经了人生剧变的樊老先生而言，死亡几乎已经成为了唯一的解脱。可是他却无法去死。强运加身，只有他自己的意志才能杀死自己，但他却做不到。

因为，就在那件事情以后，他亲手缔造了恶魔。

“一天之内接到妻子和儿子的死讯，我心如死灰，浑浑噩噩地被警察带到警察局做笔录。那时候我甚至不记得自己说过什么了，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只是机械地回答着别人提问的问题。”

“可就在那时候，我突然感觉到，自己的心中缺了一块儿，有什么东西被夺走了。我抬起头，看见仙王圣手带着镣铐，被警员拖进了我身旁的审讯室。”

“他的笑容很诡异，并不是向我复仇的喜悦，也不是怨毒，而是奸计得逞的微笑，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感激！而就在擦肩而过的时候，他低声对我说了一句话。”

“‘感谢你的慷慨解囊’。说完这句话，他就被警官拖离了走廊。也就是从那时候起，我才发现，自己的‘强运’，少了三分之一。”

“什么？”风星河不由得发出了一声惊呼。“少了三分之一？！您这句话意味着……难道是我想的那样么？”

“对，如果你是那样想的，那么就对了！”樊老先生用近乎绝望的声音，颤抖着说。

“他的能力是‘鉴赏家’，能够掠夺别人格拉维瑞斯能力的能力！”

——

“他的能力是‘鉴赏家’，能够掠夺别人格拉维瑞斯能力的能力。”

白色轿车上，殷更平对温尔钰说出了如出一辙的话。

“哦？能够掠夺别人格拉维瑞斯能力的能力？”

温尔钰疑惑不解地问。

“那是怎样的能力？是复制别人的能力吗？”

“不，更为霸道。掠夺，而非复制。如同字面意思，被他的‘鉴赏家’击中的人，将会失去自身的格拉维瑞斯能力，而同时仙王圣手将获得对方的格拉维瑞斯能力。”

“这么恐怖？”温尔钰下意识地把双臂放在胸前抱紧。

她的格拉维瑞斯能力，早已如同手脚一样，成为她肢体的延伸，现在贸然告诉她:能力是可以被夺走的。

这令她感觉到不寒而栗。

“这有什么的？我们进行的‘灵粒试验’本质上也是掠夺别人的格拉维瑞斯能力。只不过，仙王圣手的这种能力比我们的操作方法更为快捷罢了。”

他嘴角微微一撇，冷笑道:“夺取的限制条件只有一个，即双方精神力的对比之强弱。倘若对方一瞬间的精神状况弱于仙王圣手，那么‘鉴赏家’便可以成功发动，夺取对方的能力。”

“当面的仙王圣手酷爱在赌斗中抄家，便是因为人在赌斗之中精神波动最大。尤其是失掉一切的那个节点，失魂落魄的一瞬间，没人可以抵挡‘鉴赏家’的掠夺。而且这个人以夺取别人的能力为乐，似乎有着微妙的收藏癖好。迄今为止被他夺取的能力者数量已经有十七位了，也包括樊胜海在内。”

“十七位？！”温尔钰吃了一惊。“难道他的身上有十七种格拉维瑞斯能力？”

“不不不，他的身上只有一种。”殷更平微微冷笑，同时舔了一下嘴唇。“同一段时间内，‘鉴赏家’只能保有一种格拉维瑞斯能力，若是掠夺下一个，就会覆盖掉自身的能力。”

“真是有够变态的。”温尔钰不屑地评价道。

迄今为止，仙王圣手已经完全偷取了十六位能力者的格拉维瑞斯能力。与之相应的则是十六条被逼到绝望之路上的人被迫自杀。

但对于仙王圣手而言，得到一个新的能力，只不过是得到了一件新玩具，开启了一段新生活罢了。

他们失去的是生命，而他得到的只有乐趣。纵然是这样，他也乐此不疲。

“这真是一个从外表糟糕到骨子里的人渣败类。”温尔钰心想，“是吕文杰最讨厌的那种类型。”

只不过这话她并没有在明面上说。

只听殷更平继续说道:“可惜他太过于自不量力，对当时的赌王樊胜海出手了。十局之内，他就把家产输个精光，根本没有机会发动‘鉴赏家’。不过，这家伙倒也聪明，赌桌上不成，便设计陷害樊胜海的儿子，使之成为其绕不开的心结。他虽然因此锒铛入狱，但却成功摧垮了樊胜海的精神，夺取了樊胜海三分之一的强运。”

“怎么样？现在你是否有信心与我们结盟了？”他笑着问温尔钰。

少女眉头微蹙，说道:“只是三分之一的强运而已，终究抵不过另外的三分之二。你又有什么信心说他必胜？”

“呵呵，信心？不需要信心。”殷更平冷笑着摇了摇头。“那樊胜海的精神太过脆弱，已经形成了创伤性应激障碍。只要见到仙王圣手本人，他就会陷入恐惧和痛苦，回想起儿妻惨死的悲痛记忆。”

“也就是说，仙王圣手已经随时可以用‘鉴赏家’夺取剩下的强运了！”

——

“也就是说，那家伙已经随时可以用‘鉴赏家’夺取剩下的强运了。”

金玉屋，樊老先生痛苦地捂着额头，对风星河说道。

“妻儿惨死的痛苦折磨了我太久。我的精神已经如风中残烛，不堪重负。现在的他，哪怕站到我面前，随便用言语刺激两句，恐怕就能击穿我的精神防线，用‘鉴赏家’夺取剩下的强运。”

他颤抖地抬起头，眼睛从手缝里盯着风星河，说道:“我曾经想过自杀，可是我不能死！‘强运’已经有三分之一落入了那个彻头彻尾的人渣手里。倘若我带着剩下的三分之二强运死了，那么世界上再没有人能制得住他。”

“到时候，一个毫无道德底线，以杀人为乐，却又不死不灭的究极恶棍将诞生在我们的国度里。你知道那是多么恐怖的一件事情么？”

樊老先生紧握着拳头，大声地说道。

“世界上的一切都会为他让步。那有多么夸张——就算他寿命将尽了，‘强运’也会促使长寿药物在他死前的一年研制成功，从而让他继续能够活着吧！”

“这样一个无法被杀死的，却又毫无道德底线的人，他会把弗多变成怎样？！”

风星河陷入了沉默。那真的是想都不敢想象。

樊老先生叹了口气，说道:“我如果死了，他便只能拥有三分之一的强运。我如果活着，虽然有机会反杀他，但更大的可能是被他夺取完整的强运。”

“可是，一旦我带着这仅剩的三分之二强运入土，那么世间再没有人能够制得住他，三分之一的强运与全部的强运又有什么分别？”

他看着风星河，说道:“如今我已经把全部的情报都共享给你了。那么告诉我，你仍有信心击败仙王圣手吗？”

风星河与江流月对视一眼，一起笑了。

“嗯，我有信心。”旋即，少年自信地点点头，对樊老先生说道。

迄今为止他们击败过的所有对手，都比之仙王圣手高出了不止一个量级。

虽然三分之一的强运很强，但所幸，他们这边仍有三分之二的“强运”押底。

既然击杀仙王圣手的手段还在，那么这就是一场可以博弈的棋局。

还不是悲戚的时候——只有当仙王圣手的“强运”成为世上独一份儿的时候，才是应该感到绝望的时候。

“鉴赏家”的能力是夺取对方的格拉维瑞斯能力，而夺取的条件是仙王圣手的精神力强于对面。对于已经被苦难摧垮了意志的樊老先生来说，他所守着的三分之二“强运”不过是猎物罢了。

所以，这些年来他一直苦苦寻求一个人，他的精神必须足够的坚定，他的智谋必须足够的圆转。既能够抵抗仙王圣手的“鉴赏家”，同时还能够击败仙王圣手。

“这样的人，我已经找到了，就是你啊，风星河！”

樊老先生说道动情之处，双手贴在桌面上，浑不顾腿脚的不便，就想要站起来。

他亲眼见证了少年所遭逢的苦难，那种几乎看不到希望的暗无天日的日子。

在那种日子里，他坐拥np市最大的资产，却从未给予少年一丝一毫的经济支持，原因是他想要看看少年能否熬下来，并拥有与仙王圣手对抗的资格。

他从手腕上摘下铂金手镯，放在了桌子上，说道:“我仍然希望，明天你能够替我去出战仙王圣手，并将他击败。你的精神足够坚韧，你的品行也足够端正。我认为你拥有持有‘强运’的资格。”

他忽然吁了一口气，说道:“我早已萌生死志，如今怀揣着‘强运’苟且偷生十数载，那种孤独而畏惧的滋味，如同炼狱般折磨着我。那位救我的道长教会了我一个法子，可以让我把‘强运’传受给一个另外的人。可十数年来，我始终未找到合适的人选，除了你。”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从座位上挺起身，努力地凑近了风星河，低声说道:“作为报酬，如果你能够获得胜利，那么我和仙王圣手的全部资产，都将归于你支配。现在，告诉我。你是否愿意继承我的一切，去迎战仙王圣手？”

少年思索了两秒，脸上重新出现了自信的笑容。

“那么，答案就只有一个了。”他微笑着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