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都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睡着的，反正在回来的路上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趴在这白琪的背上。

倒是这白虎看不出睡意，不过也好，这样至少待会有这个畜牲照看这个孩子。

喝过一盏茶，徐若容也整理好了妆容。

“差不多该去了吧”，徐若容推开窗户看了看夜色，复又关上，这扑面而来的冷风，还真有点刺骨。

张鹤点了点头，披上了披肩，也为徐若容披上了裘衣戴上了貂帽。

若容转到张衡超的小床边上，满眼温柔地理了理被子，蹲下，摸了摸白琪的头。

似乎这畜生明白了徐若容的意思，本来慵懒地趴在绒垫上的白琪，也抬起来脑袋，把它的一只爪子放在了张衡超的床上，点了点头，复又趴了下去。

若容这才放心，起身随着张鹤离开了房间。

莫道岁月难遣，当你的眼角嘴边多了尾纹，额头再也经不住岁月的欺凌有了伤痕，你就会握着你的第一根白发喟叹岁月难追。

虽然刚过而立之年，但是张鹤的心却似乎已经迈过了不惑。

张鹤和福来店的老板田福来师出同门，他二人从小就关系甚好，也都是关一山门下最杰出的弟子。

关一山门下千人，最杰出的弟子数来有四，而他二人便在其中。

这一路，这去摘星楼的一路，在张鹤眼里像是走过了所有的青春，眼泛泪光，只是这夜色太浓，给了所有人的情感藏匿的空隙。

自从看到了哪位青衣男子，张鹤的心里，就波澜四起。

“小鹤来啦，”靠在门上的一堆肉憨厚地向扶楼而上的张鹤打起了招呼，可能因为自己经商太久，满腔地笑意难以掩盖。

“田胖子，你怎么又长了好几圈肉？”张鹤调侃道。

每次见面，两人都是这样的对话，徐若容早已经习惯了此情此景。

而这胖子本来是不胖的，但自出师，就开始发福，当初迷倒万千少女的玉面郎君，而如今，却成了个俗不可耐的死胖子。

“托福，又长了几斤福肉，”一边说着，田福来一边捏了捏自己肥的像怀胎十月的肚子，至少是四胞胎。

田福来继续说道：“今天来了稀客。徐医仙，贱妾在而安房等候多时了，里面还有一位故友，我就不引你过去了。”

对徐若容，这个死胖子始终是毕恭毕敬的，毕竟十年前是她救了她一命。

但是呢，对着张鹤，他却总是吊儿郎当的，说着话，他就向刚走上楼的张鹤走了过去，将他的右手搭在了张鹤肩上把浑身都肉都压了上去。

你可以想一下，一个瘦的看上去弱不禁风的汉子扛着一只五百来斤的猪。

田福来笑呵呵的道：“小子，你怎么还是那么瘦，在家他们不给你饭吃吗？我今天可准备了好多吃的，走。”

“就知道吃吃吃，你说你都胖成这样了还不收敛一下你的嘴巴，”说着说着，张鹤就抬起了右手，可劲弹了一下压在他肩上的田福来的额头，继续道，“给我准备了红烧猪蹄和烟熏烤鸭了吗？”

“准备了，当然准备了，你看你哪次来我没给你准备啊？”

不一会，田福来就把张鹤推倒了随遇房。

摘星楼共两厢，分名随遇，而安。

推门而进，见一青衣男子立在窗前，背后双手交叉，昂首墨色的穹。

“来了。”

田胖子张着嘴巴正欲叫这青衣男子，却被窗前的这个人简短的两个字生生把这胖子到了嗓子眼的话给咽了回去。

“来了。”

似乎张鹤在已经料到田胖子口中的故友就是这青衣男子，丝毫不惊，当然不可能会喜。

这番情景，出乎了田胖子的意料，不过很快，他便反应了过来，“怎么，你们见过了啊，那好吧。”

说着田胖子就把张鹤推到了窗前佳肴堆满的桌边坐了下来，又把窗前的青衣男子拉了过来，其实哪里用得着拉，他转过身来走两步就可以坐下，但是这田胖子却就喜欢多此一举。

胖子对窗而坐，张鹤在左，青衣男子在右。

压抑在心里的十年，终于掀起了覆盖其上的尘土，赤裸裸暴露了出来。

张鹤目漏凶光，双拳紧握，青筋暴起，而他对面的青衣男子，却似乎被悔恨笼罩，双目失神，自顾自拿起了右手的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

似乎一切的一切都在意料之中，端坐的胖子，并没有什么举动，反而拿起来一只叫花鸡啃了起来。

“你不打算解释一下吗？”张鹤压抑着心中的怒火，一字一顿地把压在心头很久的话说了出来。

“张鹤，今天我有一个故事要讲，”田胖子放下了嘴边的叫花鸡，舔了一下手指，继续道：“先吃着酒，听完我这个故事你再问吧。”

桥头的相遇，可能是偶然，但也不是。

摘星楼上的相遇，可能是必然，但也不是。

生活大致如此，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一尘不变，总会在习惯后突然又让场景脱离轨迹。

计划，哪里能够预计到变化。

你永远都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会被安排，被设计。

皓月当空，吹亮烛火。

背窗而坐的那个人，虽然气质不减当年，却显得有些消瘦，和一旁的田福来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个营养不良，一个营养过剩。

瘦弱的身影，自顾自续着杯，像是千杯不倒，心中无限哀愁。

事实也是这样。修行之人，特别是他们这样的的修行之人，又怎么可能轻轻松松就醉了酒。

张鹤的手有些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怒火在挑拨着的他的每一块肌肉。

若不是因为念及旧情，若不是因为心存疑虑，想必张鹤早就拔出了别在腰间的剑。

“死胖子，还不快讲，”张鹤压抑着内心的复杂的情绪，用着和平时差不多的语调说道。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己所欲，勿加与人。

张鹤始终坚守着自己，从不迁怒，从不强灌自己的想法给别人，不管是什么样的境况。

田福来左手拿着没有啃完的叫花鸡，沾满自己口水的右手，在桌上的方巾上擦拭了两下，端起五钱的雕刻细致的木杯，浅斟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才缓缓的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