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栋梁从面谈室出来的时候内裤都汗湿了，幸好天还没有太热，他穿着厚实的工装裤能够遮掩得住。

合规调查持续了两天半，第三天行政部门在下班前发出正式通告，列出了刘元虎和谭力被疑受贿并利用职务之便侵占的足以令普通工薪阶层震惊的金额。根据内部调查结果，二人被正式停职，公司报警后移交司法机关处理。

贾栋梁没师父了。

从收到消息的那一刻起，他就想和刘元虎联络，但因为担心惹火上身放弃了数次。盯着手机上的合规调查通知，贾栋梁再也忍不住，躲进厕所拨通了刘元虎的电话——只可惜电话无人接听。贾栋梁把手机放下时发现手机屏幕上划过一道水痕，他抬手一摸脸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哭了。

贾栋梁的勇气续航力不足，从厕所出来以后，他就再也不敢给刘元虎打第二个电话了。晚上回家，他抱着乐欢诉说自己的窝囊无用。乐欢鼓励他，要陪着他一起去刘元虎家里看看。

贾栋梁被乐欢的提议弄得下不来台，他纠结胆怯地问:“你……你怎么想的？”

“不管你师父犯了多大的错，他对你好是真的。只要是对你好，我就感激他。”乐欢说:“你不是说你师父是大孝子吗？他要是出事了，家里肯定乱了，我们上门去看看，给老人家买点粮油米面，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其他需要帮忙的。”

贾栋梁惊得合不拢嘴，半晌说不出话。乐欢又说:“你要是不方便，把地址给我，我去！”

贾栋梁的勇气再一次被点燃，他说:“你说得对！我们俩一起去！”

一觉睡醒后，贾栋梁想起昨夜放出的豪言，不禁有些后悔。可是乐欢却行动果决，不给他装傻甚至反悔的余地。见老婆骑着电动车在超市搞定采买冲他招手，贾栋梁鼓足勇气迈出家门。

刘元虎的家人见了贾栋梁忍不住哭诉，说出了事以后，贾栋梁是唯一来探望的熟人。贾栋梁心底生出一层骄傲，握着乐欢的手也更有力了些。

面对师父家人的哭诉、辩白，央求，贾栋梁拿不出给力的建议，他只能苍白地安慰着:“还在调查，还没有定论。你们别急，我跟我老婆有空就来看你们。”他张罗着让乐欢留下师娘的电话，说有任何事情要帮忙随时联系。

从师父家出来，贾栋梁对乐欢说:“完了，这个家完了。”

乐欢叹息道:“所以做事不能犯糊涂，要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贾栋梁说:“我没师父了，欢子，往后厂里再没人罩着我了。”

合规调查事件的收尾且需要一段时间，贾栋梁日日等着新的消息抵达。为了保障车间生产任务有序进行，新的人员认命消息先于事件定论到来。文件称:暂停一车间原有人员晋升方案，各岗位负责人暂不变动，刘元虎和谭力的岗位由二车间同级别人员代为兼任。

“原有人员晋升方案”几个字让贾栋梁怅然若失，他不免去臆测:完了，煮熟的鸭子——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