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鹤楼

现在这个时间点，这座长安城第一的酒楼已经打烊，但楼内却还有微微的烛光照明。

按理说打烊后的酒楼是不允许进的，不过在东方墨羽跟店小二说了几句，比如，里面那个喝闷酒的是自己的兄弟，他今天失恋了，心情不好，一会儿喝醉了还要人抬回去……之类的，就顺利进门。

“失恋了大晚上过了喝闷酒，结果演变为一个人的烛光晚餐，如果画成画的话，估计都可以跟最后的晚餐媲美了。”

“别取笑我，你知道我现在很烦。”宁缺又吨吨吨地灌了一口酒。

东方墨羽叹了口气：“你不爽，你以为我就爽吗？小二，上酒。他刚才给过你们一叠银票了吧，能买多少烈酒，，全部上来。”

店小二气不打一处来，心想你不是来接人的吗，怎么自己坐下陪他一起喝闷酒了？

虽然心里这样吐槽，但店小二动作十分麻利。毕竟人家付过钱了，而且出手阔绰，自己这个月的薪水也会加一些。

一坛坛九江双蒸被抬了上来，东方墨羽二话不说一掌拍开泥封，豪饮起来。

宁缺酒意上来，大声说道：“我本以为自己是那些直指本心杀伐决断冷漠无情的人，但现在才发现自己只是一个在世间不停扮家家酒的人。”

东方墨羽赞同道：“家家酒啊，也只不过是一场梦，现在梦醒了，才发现自己是多么渺小，可笑可笑。”

宁缺仿佛没有听见东方墨羽的话，继续说道：“从小我就一直在想，没有她我该怎么办，也许会过得很轻松？但现在已经习惯了有她的日子。”

“现在才发现，这么多年真的是白活了。”也不知道东方墨羽这句话是在说宁缺，还是自己。

“不习惯这种东西真的很讨厌，就像这里的夜空中，没有那个熟悉的月亮。”

“没有月亮的夜空真的不好看，我将相思寄明月，月亮却说不当邮递员，不爽啊……”

“我想杀人了。”

“我也想，但没有用。本以为实力代表一切，现在有了实力，却发现也只能做做灭悬空寺这种跟自己没有半毛钱关系的事情，其他什么也做不了。”

“……”

两人就这么一人一句话地说着，因为已经醉了，所以也没有在意对方说了什么。

这种凡酒放不倒东方墨羽，但现在他想醉，所以就醉了。

二人说的话被一旁的一位老人听得一清二楚。

越到后来，老人的惊讶就越来越多，两人从人生哲理说到四大名著，从四大名著说到校园生活……

其中自然不乏老人没有听过的词语和诗句。

转了一圈，东方墨羽似乎是说累了，于是便停了下来，但宁缺现在已经完全醉了，嘴里不停，已经开始说起了自己的便宜老师。

宁缺越说越难听，一旁的夫子一阵气结，一棒子敲在宁缺脑门上：“废话真多，就这副模样，也想杀夏侯？”

这时候，一阵微风吹过，书院大师兄出现在露台上：“老师，小师弟怎么了？”

夫子不由一阵尴尬，咳了咳道：“没什么，你小师弟冒犯师道尊严，稍微处罚了一下。”

“嗯，没错，我作证，宁缺只是骂了夫子几句，然后就被木棍打晕了。”东方墨羽突然说道。

夫子看向他，发现他正单手撑着脑袋，一副慵懒的模样，摇着手中酒杯。

“你没醉？”

“这酒不好喝，想醉都醉不了，所以我只能让自己心醉了。但这个一直说别人是白痴的白痴一直吵吵，我的心也醉不了，只能跟着一起疯了。”

“你心中有杂念，就算没有宁缺，有一池子的绝世烈酒，也一样醉不了。”

东方墨羽顿了一下，将刚递到嘴边的酒放回桌上，起身抱拳躬身一礼：“请夫子赐教。”

夫子摇了摇头：“世间最麻烦的是人心，你的心病自然只有你自己能医。不妨想想你为什么困惑，知道了毒药的配方，解毒才更加简单。”

“谢夫子。”

夫子说的，东方墨羽又何尝不明白，但他认为没用，只不过是回忆一遍而已。

虽然东方墨羽是这么想的，但既然夫子都这么说了，那就仔细回忆一下吧。

……

我本以为自己已经想通了一切，因为我活了很久，而且也有强大的实力，认为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

但我发现我错了，错得一塌糊涂。

我……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想的？或者说，我是什么时候变成了自己最不喜欢的样子？

覆灭了悬空寺的那一刻？还是一年前离开长安的时候？亦或者是在渭城体会穷人的生活，与宁缺二人相依为命的时候？难道在更早的东皇钟里？

是因为独自一人在东皇钟里待了很久，导致心性其实无意中已经发生了变化？

不，都不是。

幻灵跟我说不能有一直留在一个世界的想法，然后我害怕了。害怕分离，害怕离开那个重新给我家的温暖的昆仑墟。

到达将夜后，现实的残酷让我彻底脱离了心中那个幻想乡。弹琴确实有帮助宁缺的原因，但主要还是想要掩饰自己的内心。

然后，一年前，我离开了长安到达悬空寺。

农奴们吃不饱穿不暖，再加上悬空寺的人无尽的压迫，让我更加厌恶这个世界。纵使当初在凡间游历一万载都没有见过如此残暴不仁的地方。

自那日起，自己心里就只有完成任务，离开这个残酷得令人恶心的世界。

至于今天帮助莫山山一事，只不过是前世的执念罢了。

我讨厌这个太现实的世界，更加想要回到三生三世那个开满桃花的美好幻想乡，纵使那里也有黑暗。

在那里，自己是上神，凡人的黑暗自己看都不看一眼，至于能跟自己扯上关系的黑暗，更准确的说是野心，两股势力对抗起来就像宫斗，始终只是猴子杂耍。

而这个世界，虚伪的光明，真实的黑暗。照这样看来，永夜将至，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

“原来……我一直在逃避，就像前世那样。”

前世，东方墨羽失去了双腿，也失去了活下去的信心。所以他选择了逃避，一直沉迷于虚拟世界，一直借酒消愁，结果愁更愁。

而现在，他同样在逃避，逃避现实的黑暗，选择性遗忘身边的美好，向往那个有很长一段时间回不去的幻想乡。

“我还真是……懦弱啊。l”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