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就进入了十一月份，东梁的日夜温差骤然加剧，晨霜厚度约有半指，呵气好似冒烟，家境好些的人家，早早的备起了干柴，身上穿起了棉衣，若是那身子娇贵些的，皮毛的坎肩儿，风毛兜里，护额儿都收拾出来，捡着穿戴起来。

“皇上！现在天冷的异乎往年，各处的房屋改造大致过半，就是那燃料不足，还有食物缺口颇大，目前勉强只能再撑一月。”户部尚书张居常手持了账册，颇为忧虑的上奏。

“禀皇上，各路观风使传来消息，已经有困苦人家及露宿街头的乞丐受冻恶而死的了。”董相爷心思沉重的上前道，“虽然往年也是有的，但不及今年来的这样早。”

“不是有了煤炭和荣养院，为何还会死人？”倾城女帝不由捏紧了拳头，心下翻腾不已。难道布置的太晚，来不及了吗？

“据说，现在煤矿那儿出煤产量不高，都运往了西南那儿建琉璃厂和水泥厂去了，各地的民用取暖，还在使用木材，故跟不上百姓使用。”工部侍郎刘万尚看那工部尚书吴樊昌一眼，转而出列道。

依照阮玉成拟出的琉璃和水泥的配方，以及制作方法，工部接下了两种工厂的建造，投入了相当大的人力和物力，那煤炭作为燃料自是不可或缺。工部派了人把守在煤场，全盘接下了出产的煤炭，运往了各处工厂。

“禀告吾皇，琉璃可以换取大量的银两，水泥可以改造我东梁的基础设施，都是咱们现在扩大生产的主要经营之物，投入多些人力物力也是势在必行的事情啊！”工部尚书吴樊昌左右甩了眼色，站了出来，光明磊落的补充道。

“是啊！皇上！朝廷短短时间里建了四五处琉璃制品的场子，还有水泥厂子，出产之物特受市场瞩目，预计明年此时，咱们的两样税收就会超过那食盐收入了，也能缓解不少国库空虚的压力！”顿时有几位官员站出列带附和道。

凤倾城不由蹙眉，这什么时候都有些激进派，太过于在乎政绩之人，悲悯之心反而容易被人当做‘妇人之仁’，政绩和经济就那么重要吗？

但若是说他们错的话，也没错，只是他们没有全局观，只是着眼于自己的那一块天地罢了。

“怎么？咱们的荣养院没有正常使用吗？”以窦天祥之名进献朝廷的各处田庄，那儿有着完备的房屋设施，专门为收留无家可归的贫苦之人预备，不至于没有柴火和钱粮，为何还有死于街头的人？

“回禀皇上，各处的荣养院虽然投入使用，但接管的胥吏们按照地方人口花名册收留，有几个标准，比如家庭人口，综合财物，地方村长或是地保做保，方可收留。虽然限制多了些，却也避免了那心有贪婪之人，抢占了资源，误了该救助的人。”逍遥侯窦天祥回禀道。

虽然被封‘逍遥侯’，窦天祥并没有什么荣耀于身之感，反而更是低调谦卑，他特请了‘观风使’一职，准备下至民间，巡视天下，观风察俗。

阮玉成与董相等人自是看出了其想淡出朝野的念头，那哪成？这样的心思恬淡仁善之人，不留在朝堂，不是亏了天下人？尤其他们兄弟出身特殊，多年来在全国各处建庄经营店铺，在民间更是混的如鱼得水，几人一合计，倒也顺了他的意思，但准其为‘观风总使’，其麾下的没有要职的窦氏兄弟们可出任各路观风使，为朝廷效力。

这不，消息收集上，初现了其‘观风’的威力！

“什么？荣养院还有这么多的限制？”不禁有人诧异道。难不成眼看着就要饿死的人，却应为他没有户碟，或是保人，就被拒之门外，任由其冻恶而死？

不少的人也暗暗点头，心下沉重不已。

这就官办的弊端所在了。定下的宗旨极好，执行起来，却有这样那样的辖制，反而不如当初窦氏田庄时候，来投的百姓或是乞丐，只要看其可怜，就可收留庇护，安置下来，并根据他们的特长，安排些力所能及的活计，也为了庄子运作减少些压力。

可是若是一旦没有门槛，那是个人都可以随意出入荣养院的话，其间物资管理和银钱发放上就更为随便，哪怕金山银山也经不起众多的人来搬！

凤倾城不由有些头痛，忽而就体会到了武德帝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不易。按说自己占据了‘人和’，其中各种艰难仍是如此之多，真想给它大刀阔斧的一顿乱剁算了！

“其实可以分几种方案来执行，比如地方上统计的人口数据为一块，突发天灾人祸，造成生活困难的一块，还有那身无分文，居无半尺的乞丐为一块，实行救助，这样几块儿集合起来，相互交叉覆盖的为一块儿，几乎就不会再有冻恶而死的悲剧了！”英国公阮玉成看了看满堂的面色复杂沉重的诸位臣工脸色，以及眉头深锁，微微焦躁的倾城帝，站出列道。

“这个法子好！这个法子好！”大司农韦闻珏立即拍手叫好。果真不愧‘再世诸葛’，这样难题，也是轻而易举的就有了好对策。

“臣等附议！”董相也站出来附和道，一片的大臣紧跟着俯首附议。

“嗯！火速传令下去，朕要十日内各地按上述方案执行，若是再次有人冻恶而死的事情发生，那地方的官员和胥吏都得清算到底。”倾城帝拍了拍桌案。把人命当儿戏的官吏，不堪为官！

“可是，各处荣养院的食材、布匹等取暖之物缺口很大，怕是收留了人口，却冻恶而死在荣养院之中，。。。”忽而户部尚书张居常再次俯伏在地，言语惊人，场面一时冷到了极点。

“大胆！张居常，你在质疑吾皇陛下的英明？”吏部尚书武云繁厉声喝道。这个底层上来的穷书生，就是不知高地，看不出新帝政务上的勤勉，但这样大的摊子，哪里都能尽如人意？非要揪着这个不愉快的话题不放，有什么意思？

一人出，数人喝！陆续又有几人站起来点着张居常数落了起来。凤倾城和摄政王凤霖烨、老贤王凤维蕴、董相等人一言不发的冷眼旁观，眼见着那俯伏在地的张居常额头尽是汗水，单薄的衣服下瑟瑟发抖的样子，众人才面色得意起来。

“啪！啪！啪！”忽而有人一下一下的啪了巴掌，却是凤倾城居高临下的看着陆续站出来的七八个臣子，“好！真是好！除了这个不识时务的张居常，都是体贴上位的好臣子啊！”

有人面色沾沾自喜，也有的听出了不对味儿，面色复杂，讪讪无语的退下去。

凤倾城缓缓站起，离开的金龙宝座，一步一步的走下了那御阶，缓缓前行至额头伏贴地面之上的张居常面前，面无表情的看了他一会儿，周遭的众人揣测不出其意图。

有人以为她该生气的，因为这个‘愚蠢’的男人眼里只有账务和数据，没有体贴上位之心，这样的人最终难以持久或是恩宠。也有人以为她该欢喜，毕竟一个朝廷，必须得有直臣，为朝廷和百姓请命的尤为珍贵。

“张居常，若是给你些时日的话，你能够算清楚东梁度过如此寒冬，钱粮共计缺口多大？”沉默了片刻，凤倾城背手，淡淡的问了一句话。

“啊~！”心下忐忑的张居常不由愣了愣，忽而大喜，连忙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册子，双手举过头顶，“回禀陛下，不需要再多些时日，微臣已经算计过了，东梁寒冬共计一百一十八天，缺口钱粮数目庞大，却也有迹可循，这就是微臣计算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