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浸在琴音的世界中，不知不觉，已经过去了数个时辰。

夜月就像是一汪深潭，贪婪地汲取着琴声，眉目无比舒展，面色也逐渐空灵。

他抬起双手，此刻他的面前就好似摆放着一架无形的古琴。

一勾一挑一撩拨，夜月忘我地“演奏”着，珍惜着每一分每一秒。

音律的长进是一种无法衡量的，玄之又玄的东西，可能终年难有寸进，甚至不进则退。

可一旦有所顿悟，亦可一日千里，如跃龙门。

对于夜月而言，这种可遇不可求的大机缘，他是非把握住不可了。

远方的天色由暗通明，破晓的晨曦洒进了樱花林，也洒在了水潭之中。

夜月被一阵疲惫打断了沉思，睁开了眼眸。

“诶？天，亮了么……”

还没来得及伸个懒腰，心神的疲倦，四肢的酸痛便让他好生难受了一番。

“神游太虚，沉浸于内心世界，最是耗费精力，回去好好歇息吧。”

蓦地，苏淑清冷的声音，自身畔传来。

“弟子，多谢苏长老提点……噗啦！”

夜月话音未落，就被眼前的一幕吓得跌落水里。

苏淑只裹着一席纤薄的浴巾，有料的身段在水面下若隐若现。

青丝高高绾起，白玉一般的香肩连着天鹅脖颈，饶是女子见了，也会不禁咽下口水。

更遑论夜月了。

我滴个天呐，这么一位尤物一整夜静候在侧，自己竟然还有心神专注……

“弟子告退！”

夜月羞红着脸，紧闭着眼，慌慌张张地摸索着出路。

“觅音池就在添香阁后，想来，便来。”

苏淑的美眸瞥了夜月一眼，淡淡说道。

夜月匆匆答应，很快便消失在了视野之外。

池畔，美人如画，不加粉黛的眉目远眺着天色，素手捧起一汪清水，慵懒地拨洒在胸前。

…………

此后的一个月时间，夜月隔三差五，便会前往觅音池净浴。

当然，时间段的选择上，优先考虑苏淑不在的时候。

尽管来自“琴姬”的教导可遇不可求，但相对而言，夜月更不想因此出囧。

觅音池之中的琴曲，皆为苏淑所留，或哀转如涓涓细水，或通灵如空山鸟语，每一首都堪称天籁。

沉浸在这样的世界里，哪怕是个音痴，都能铁树开花，更何况是夜月呢？

瓶颈的突破，是一个“恍然如梦”的过程，或许上一秒还大智若愚，下一秒便豁然开朗。

夜月所要做的，就是积累与沉淀。

当春日的暖阳足够融化坚冰时，如鸣佩环的琴声便能信手拈来。

这是一个一如既往的闲适午后。

从觅音池中暂时脱身的夜月，和衣坐于池畔的柳下。

身前，一架古琴静静摆放，等候着一双灵动的手将之拨动。

“呼……”

有所思的夜月，调整好鼻息后，忘我地演奏了起来。

每一寸按压的力道，都被而今的他把握得无比娴熟，琴音清冽，如涌动的春泉一般，接连不断地从琴弦之上涌现。

仔细看他的神色，琴声似乎变换了他的模样。

透过夜月的眉目，仿佛看见了山水云烟，感受到了春秋变换。

悄然间，抿嘴一笑，就像春风化雨，夏至花开。

毫无疑问，现在的夜月，正无限接近于“那个境界”。

就像是沉浸在一片深潭之下，隔着一层薄薄的水面，仰望着水面上，那个与之对视的“自己”。

琴声渐快，一曲即将走向尾声。

夜月的情绪波动愈发强烈，琴音亦染上了三分喜怒哀乐，变得触动人心！

指力在琴弦之上蔓延，将夜月压抑已久的灵感尽数释放——

最后一声，随着夜月中指的有力一拨，悄然响起！

宛如凤凰的轻吟，余音袅袅，只有简单的一个音色，却又如此的九转回肠！

琴弦以一个难以用肉眼捕捉的速度，极致颤动着。

下一秒，竟是戛然断裂！

一切在瞬间归于沉寂，可夜月的心却久久难平！

一时间，他想要放声长啸，却又怅然若失，迟迟呆坐于古琴前，怔怔地凝望着那根断裂的琴弦。

“我，做到了么……”

一滴清泪，划过夜月的脸颊，无声落下。

一切的努力与感动，都在此刻得以释然。

纵使是一向沉稳内敛的他，在前往苏淑所在的厢房时，也不禁加快了脚步。

他想要将喜悦连同感悟一同分享，也好请苏淑确认一番，而今的自己，是否真正突破了瓶颈？

“师父……弟子夜月求见。”

“……师父？”

苏淑的厢房前，夜月跪坐着，有些疑虑地望着那块雕琢着花鸟的屏风。

“弟子，冒昧打扰了。”

夜月壮着胆子，将脑袋探入厢房，简单探查了几眼。

古色古香的房间里，的确不见苏淑的身影。

“不在么？”

夜月略有些失落，但心情依旧是一片大好。

无妨，稍候些时日，再和师父促膝长谈吧。

一直鞭策着自己不敢懈怠的夜月，眼下的目标已然达成，一时间，内心倒有些空落落的，不适应着难得的闲暇。

“嗯……不知石昊那家伙，如今进展如何呢？”

午后的逆光下，夜月躺在添香阁的玄关前，目光倒映着门前的风景，嘴角无意喃喃。

“忙活久了当真闲不下来啊。”

夜月无奈起身，想要找些事儿做。

对了，那根被自己弹断的琴弦，趁此机会更换下吧。

不过……自己似乎并没有备用的好弦啊。

夜月意识到。

“不然，趁此机会，下山一趟吧？”

…………

前阵子被石昊连哄带骗下过一次山，途径过集市。

大致的位置，夜月隐隐约约记得。

“不知道集市有没有售卖琴弦？交易的方式，应该也是以物易物吧？”

途中的风景，夜月不曾留心，心心念念都是有关琴弦的事情。

下山后又走了莫约一炷香的时间，热热闹闹的集市便映入眼帘。

吆喝声与叮叮当当的嘈杂声不绝于耳，让夜月颇有些不自在。

“仔细想想，独身来到这种热闹地，还是第一次呢，平时……”

夜月愣了愣，身畔虽然皆是人流，但没有平日那个嬉笑的男孩作伴，总有些空空荡荡。

“哈哈哈，待会儿要去藏经阁么？”

“知道么？张长老后山的药田又少了几株宝药，他老人家胡子都气歪了。”

“一会儿见了，我的三百遍玄天经还没抄完呢……”

面对着人海的嘈杂，夜月突然产生了错觉——

眼前的世界，变得一片灰白，没有丝毫的色彩。

耳鸣的声音愈发沉重，惹得他一阵眩晕。

好，难受……

“哟，这不是那位小弟弟么？”

蓦地，一道玉手，轻轻搭在了夜月的肩头。

恍然间，灰白退散，世界，又恢复了多姿多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