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几天夜里，谢怀瑾终于不再做噩梦。他把手从暗窗那边伸出来，紧紧握着李锦瑶的手入睡，他说，这样就不再害怕黑暗。

他的手冰凉彻骨，还有写字练枪磨出来的茧子。

起初李锦瑶甚为尴尬，后来发现这样一来，谢怀瑾晚上就不会梦魇了，况且她慢慢习惯了把谢怀瑾当小孩子看待，也就随他去了。

解决了睡觉问题，还有吃饭问题。

“笑春风”的姑娘们都说，她们家的鸨母这两天吃的有点多。吃完了还要往厢房里带饭带菜。

李锦瑶看着谢怀瑾毫不客气地指使她，端这个菜要那个点心，想着她账目上哗啦啦往外流的银子，脸都绿了。

偏偏谢怀瑾看不懂她的脸色，还严肃地叮嘱她，“娘亲要多吃饭多休息，这样精神才会好。”

不仅如此，谢怀瑾还特别挑食。不是太咸就是太淡，李锦瑶数了数，他一天皱眉大约一万次。

李锦瑶感觉自己不是养了个儿子，是养了个爹。

“娘亲，你为何老盯着我看？”

“在想怎么把你卖个好价钱。”

“……”

李锦瑶觉得这样下去不行。

天天偷偷摸摸地照顾谢怀瑾，根本顾不上“笑春风”的生意。

官兵巡逻检查地越来越频繁，好几次查到她的卧室，幸好暗房的隐蔽性很高。

她决定尽快把谢怀瑾送走。

她不想他死，也不想自己死，更不想“笑春风”破产。

送到哪里是一个问题，九王府现在被团团围住，过去等于送死。

送到“聆音阁”白茉莉？不行，虽然听上去他俩是一对情人，但是白茉莉也仅仅是一个青楼的花魁，没法保护谢怀瑾。

长公主？李锦瑶突然一个激灵，谢怀瑾是长公主一手带大的，以长公主的地位、权势，定能在真相查明之前保他一条命。

而且……

要是长公主知道自己把谢怀瑾藏的这么好，说不一定还能给自己一点谢礼呢。

李锦瑶越想越兴奋，彻夜难眠。

清晨，李锦瑶揉了揉谢怀瑾的脸，她真是越来越把他当儿子了。

谢怀瑾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娘亲，好早。”

李锦瑶觉得他好像一只小奶狗。

“在暗房里待着闷不闷？”

谢怀瑾不明所以地点点头。

“那今天带你出去玩，好不好？”

没料到，谢怀瑾坚定地摇了摇头，“我被发现，娘亲会有麻烦。”

李锦瑶想起，自己哄骗他，青楼女子不能有私生子。

谢怀瑾虽然只有孩童心智，但是却非常成熟，有时候思虑比李锦瑶还要周全。

“你忘了，娘亲有一手出神入化的化妆手法吗？”

谢怀瑾眼睛一亮。

如果早知道“娘亲”要给自己打扮成女孩子，谢怀瑾宁愿一辈子待在暗无天日的暗房里。

望着谢怀瑾这张“国色天香”的脸，李锦瑶满意的点了点头，“再给你胸前塞两个布包。”

“不要。”谢怀瑾露出嫌弃的表情。他怎么隐约记得，好像没有人敢在自己身上动来动去。

但是李锦瑶却愈发觉得可爱，又在他的额头点了一朵红色的花钿。

男装时谢怀瑾并不似养尊处优的王爷，他久居边塞，肌肤早晒成了小麦色，在阳光下却似有光泽流动。细长的剑眉蕴藏着锐利的黑眸，削薄轻抿的唇，宛若黑夜中的鹰，冷傲孤清却又盛气逼人；

待换了女装，李锦瑶并未刻意掩饰他的男性感，而是扬长避免，借机发挥。

在谢怀瑾额头带着一个额饰，细碎的白金链使乌黑的长发看起来纯洁秀丽，眉心垂着一颗钻石，美丽异常，光彩夺目，那光芒仿佛是活的，如同月亮般让人惊叹，与他隐隐发亮的肌肤相得益彰。

好一个异域美女！

或者，也可以叫——女装大佬。

李锦瑶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小白你比全京城的花魁都好看。”

“.......”

“小白转个圈给为娘看看。”

“.......”

“小白，你这个样子真好看，要是娘亲把你卖给哪个贪官当小妾，肯定能大赚一笔。”

“………”

“哈哈哈哈，娘亲逗你的啦。”

“不行，咱们这次出去要低调，”笑了好半天，李锦瑶才若有所思，“来，小白，娘再给你换个妆容。”

“.......”

“诶，小白，你别跑啊~”

又折腾了许久，李锦瑶才把素装打扮的谢怀瑾带出门，看上去只是一对再寻常不过的民间姐儿，只除了谢怀瑾的个子比寻常女子要高出许多。

出门时，谢怀瑾一直紧紧牵着李锦瑶的手，亦步亦趋，生怕阿娘丢了他。

李锦瑶看着身边的人，担心谢怀瑾的声音会出卖他的身份，轻声叮嘱他，

“小白在外不可以大声说话，实在憋不住可以给阿娘说悄悄话。”

“嗯。”谢怀瑾紧紧握着李锦瑶的手。李锦瑶觉得自己瞎操心了，谢怀瑾本来就沉默寡言。

等到了热闹的集市上，她才发现自己的判断为时过早。

集市上，人头攒动，杂乱无章。谢怀瑾本来冷漠的脸，在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时，难得地露出了好奇的表情。

大桥西侧有一些摊贩和许多游客。货摊上摆有冰糖葫芦、糖人、泥塑，谢怀瑾彻底被吸引住了。

他好奇地拉着李锦瑶跑到摊位前，最后一手拿着糖人一手拿着泥人，满意而归。

大桥中间的人行道上，是一条熙熙攘攘的人流；有坐轿的，有骑马的，有挑担的，有赶毛驴运货的，有推独轮车的……有卖茶水的，有看相算命的，许多游客凭着桥侧的栏杆，或指指点点，或在观看河中往来的船只。

谢怀瑾盯着算命的先生看了许久，又伸出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引得旁人一阵嬉笑，李锦瑶赶紧把他拉走。

大桥南面和大街相连。街道两边的屋宇鳞次栉比，有茶坊、酒肆、脚店、肉铺、庙宇、公廨等等。

商店中有绫罗绸缎、珠宝香料、香火纸马等的专门经营，此外尚有医药门诊，大车修理、修面整容，各行各业，应有尽有，大的商店门首还扎“彩楼欢门”，悬挂市招旗帜，招揽生意，街市行人，摩肩接踵，川流不息。

谢怀瑾不住的东张西望，李锦瑶看着手里拿着的越来越多的东西，满脸黑线。

这么一看，谢怀瑾果然就是个小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