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歌捂脸，她完全搞不明白自己什么时候暴露的身份，又一想她平日里和方启的谈话，谈及精灵族内的人和物的一些言论……

羞红了脸，面朝下趴在桌子上。

可能这就是社死吧。

梅菲没能忍住，噗嗤一下笑出声来，深吸了两口气，收了收笑意。

方启问道：“看完了？有什么感想。”

梅菲拿着《孟子》，摇了摇头：“不是太懂。”

方启手敲桌面，说道：“你不需要管如何去做，对于这本书，你有什么想法。”

梅菲沉思了片刻，她了解一些方启的经历，最起码她知晓方启有一个敌人，这个敌人有让她连自杀都不行的能力。

以这种角度看《孟子》，她隐约有了些不成型的思路，但如果抛开这角度，只论她对这本书的想法……

梅菲干脆答道：“无法理解。”

“哪里？”

“很多地方。”梅菲说道：“很多思想我都无法理解。”

梅菲脸色有些暗淡，因为是方启拿出来的书，她已经尽最大可能的做好了准备，尽可能的抛弃了自身的偏见，尽可能不先入为主。

但不能理解的就是不能理解。

趴在桌面上的流歌抬起头来，回忆起她之前吹的精灵族，脸色仍然有些羞红，同样的话，以普通精灵的身份还说的出口，以精灵公主的身份……那简直是酷刑。

但流歌还是抬起了头，说道：“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此话何解？”

方启笑道：“字面意思。”

流歌点头：“想必……这是以不存在传奇和传说而假设出的世界观吧？”

和梅菲不同，流歌是传奇，就算被封印了力量和身体强度，但思维模式依然是传奇强者的思维模式。

也正因此，她理解的比梅菲更深，民为贵……流歌承认，她对书中描绘的世界很好奇，有点向往。

但她更清楚，那不可能存在。

流歌说道：“没有强者，没有各国各种族的君主帝王在，普通人根本活不下去，民为贵根本无从谈起，如果能实现，那也不过是表面。”

方启懂，何为表面的民为贵？并非指无法落实，而是指——如果有人举世无敌，强行让所有人都按照他的意愿行事，这人说民为贵，那就是真的民为贵。

但这也只是表面，本质是这位强者实行了自己的意愿。

然而……

“表面与否，重要吗？”方启笑道：“存在就是存在，不存在就是不存在。”

“表面也做不到。”流歌微微摇头：“就算有传说级实力，也做不到，类似的事，并非没人干过。”

梅菲听的有些迷糊，到这里勉强跟上了节奏，问流歌道：“你说的，是勇者？”

“对，两千年前，第七任勇者。”流歌回想着族内的记载。

两千年前对魔王的战争，按照族内记载，那是精灵族损失最严重的一次。

魔王复苏于大陆极南，精灵之森是挡在魔王军前往大陆中部重要屏障之一，按照以往的对抗魔王经验，对魔王战线要向更南推进，就算做不到，也往往是其余位置先守不住，精灵之森进攻未必足，但防守还能僵持的住。

但在当时，除精灵之森外，身旁所有战线崩坏，精灵之森化为孤城，没有半点支援，连当时的精灵女皇——流歌母亲的母亲，也只能以死亡为代价，强行封闭了精灵之森。

不止精灵族，对全大陆来说，那都是最惨烈的一次对魔王战役，十室九空不仅仅是形容词。

理由只有一个——勇者不干了。

魔王自南向北侵略大陆，勇者非但不去前线抵抗魔王，反而征服了兽人王国，自北向南推进，占据了数方种族的领土，攻克了数位人类帝国。

第七任勇者建立了一个多民族多种族国家。

将一切资源收归国家，按需统一分配，国民平等，禁止土地兼并，贵族犯法与庶民同罪，国家负责赡养老幼……

老实说，精灵族尽管损失惨重，但谈到那位勇者，也是以钦佩居多。

能够违逆大陆大势的，只有魔王，魔王本身就是最大的大势，魔王从未败给过任何非勇者的存在。

但勇者却不是大势，且不提从未听说过勇者在封印魔王后还活着的，尚未成长到巅峰的勇者，并非没失败过。

违逆大陆大势，精灵女皇做不到，兽皇做不到，教皇也做不到，勇者也不行——但当时的勇者做到了。

勇者以自身极为虚弱为代价，将自己的力量分给了军队，各种族节节败退。

第七任勇者构建的帝国不是没有弱点，谁都清楚，弱点就是勇者，只要有一位传说出手，就能强杀被多位传奇保护勇者本人。

但这就涉及到了一个问题……

真杀了勇者，谁去应付魔王？

最终，一个统一了人族兽族，并吸纳了许多小种族的国家形成了……但也失败了。

做的再好的规划，一旦违逆了现实，终究实行不下去，当落实到底层时，已经变了模样。

能依仗魔王之势建立国家的勇者，自然也不是什么心软之人，有人违背他制定的命令，不管在帝国中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他毫不手软，伸手剁手，伸脚剁脚，可到了最后，也没能完全杜绝。

最后，第七任勇者讨伐了魔王，但他建立的国家只维系了三年就四分五裂，不仅是不同种族间分裂，仅仅是人类，就分裂成了四个国家——这四个国家时至有三个还存在着，虽然今天的人族国家很多，但大型国家却只有四个，而这四个大型国家中，有两个便是两千年前勇者创建的国家分裂出来的。

勇者建立的国家最终分裂，精灵族内部甚至没讨论过原因，所有传奇强者都清楚原因。

勇者死了。

勇者还在，那就是不破之国，勇者死后，国就没有了存在的根基。

最上层强者才是一切，唯有最上层强者达到平衡，最起码要相差不大，下层的实力才有意义，军队的存在，不过是强者意志的延伸。

并非农民供养的军队，军队支撑了强者，恰恰相反。

有强者在，军队才有存在的根基，才不会被敌方传奇屠杀干净，有军队在，农民才不会被敌方军队杀掉——这或许有疑问，毕竟军队也诞生在普通人之间，强者也曾是普通人。

但，存在没有争议的绝对事实。

没有勇者，任何人都阻止不了魔王灭世。

所以，强者才是支撑一切的根基。

有勇者在，世界才在，有传奇在，国家才在，种族才在。

勇者还活着时，尽管艰难，但他的国家却是还运转着，可勇者死后，没有人有能力有资格继承他的国家，国家的分裂是必然。

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流歌对此有些向往，但她很清楚，那无法实现。

若是有强者能够压服其他强者，能以自己的意识强行完成这一切，但本质上——那也只是强者的意愿。

在‘君’的意愿下，强行完成的‘民为贵’，不过是伪物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