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就听闻晏家收留了个孤氏旁亲，想到年关时林氏说的晏府异闻，直言晏娇与府中那孤氏来往甚密，宋家兄妹面色各异，宋知玉狐疑，又求证一遍：“娇娇，你不会真的，喜欢他才拒亲的吧！”

宋知玉声音刻意压低，可她原本就叽叽喳喳的，这会儿，这句话飘进了所有人耳朵里。

说完她还神秘兮兮地戳了戳晏娇胳膊，满是你知我知的小心思。

晏娇敛了面上笑意。

她真是想敲开宋知玉脑袋，看看她到底在想什么。

慕淮这会沉默不言，宋知景已是先一步喝道：“阿玉 ！”宋知玉偏头，状似懵懂，“啊？哥哥。”

“不可胡闹。”宋知景板起脸来，也都是儒生的读书气。

宋知玉耷拉下头，不再说什么了，一行人正往街市去，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道温柔冰冷的声音：“姐姐。”

晏娇暗叫不妙，果然一回头，就见晏凝霜站在晕暖的灯下，晏凝霜神色晦暗不明，而她身后跟着的青芸，也低垂了头，战战兢兢的意味。

“二妹妹？”晏娇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你怎么也来了？你不是和陈世子约好……”约好看灯会的吗。还没说完便见晏凝霜神色不妙，后面几个字她都吞进了喉咙。

晏凝霜目光冷寂，如寒冰利剑，却又不似在和晏娇置气。

她被陈识贺赶走了？怎么说两家也是有交情在的，更何况他们是男女主，陈识贺不会这么狠心。

晏娇怎么也想不明白，就见晏凝霜已经压下情绪，跟宋家姐妹见礼，嗓音平静到没有一丝感情。

宋知玉遇上晏凝霜，直叹晦气，连忙收了笑意，摆出平日里最不屑的贵女礼数，立得端端正正，脊背挺直，生怕自己还不够优雅矜持，被晏凝霜比下去。

晏家这两位表妹都长得好，宋知景见了晏凝霜，原先微红的脸上更是浓了几分，又敛身拱手道，“二表妹。”晏凝霜空谷幽兰的脸上不见情绪波动，他也不恼，十分有礼地转过身去。

晏娇看了又是一乐。

一行人结伴往街市走去，晏娇也顾不上问晏凝霜为何没和陈识贺在一起了，晏凝霜这个性子，只怕被什么气着了不好发作，只能胡乱转，不巧遇上了他们。

天色已沉，街市上流光溢彩，晏娇远远望过去，明灯点点，汇成星河，夜风吹过时，仿佛那万象繁华都在轻轻流转。

唯恐小阎王再被挤散，在无人发觉的暗处，晏娇抓住了慕淮衣袖。对上小阎王淡然的眸光，晏娇眼神闪了一闪，抿嘴一笑，那些点点晕暖都似盛在她牵出的梨涡，如水中涟漪。

慕淮还没来得及回过神，衣袖上力度一松。

抬眼望去，她被宋知玉挽了手，吵吵嚷嚷地走到前头，宋知景行在一侧看着，晏凝霜神色怨闷跟在身后。

看了一会儿，宋知玉已经拉着晏娇往一处人墙跑：“娇娇 ！ 娇娇 ！快来 ！”

那是一处杂耍摊子，里里外外围了好几圈人，晏娇和宋知玉都还是少女身形，掂高了也只能看见人挤人。

身侧被几个高大的人形挤开，晏娇顿时没兴致了，宋知玉却兴冲冲的，也顾不上自己的丫鬟，寻了空处就往人潮里钻，转眼间如一条鱼儿般钻了进去，全然连影子也消失了。

宋知景惊声唤：“阿玉 ！”四处都是吵嚷的人声，杂耍摊子似乎又表演了什么，喝彩如涌潮，一阵高过一阵。宋知景慌了神，忙不择路地往人潮里找宋知玉。

密密麻麻的人影被灯火一摇，晃出令人窒息的震荡感。慕淮穿过人群，四处都是不安的流光，他惶急地也往人群里去，蓦地又顿住身形，似有所感，怔然回头看了一眼。

晏娇立在灯火中，言笑晏晏道：“慕淮，我在这儿。”

声音甜脆婉转，恍惚间，能让人记起咬一口酸甜相裹的糖葫芦。

慕淮微微一滞，发出的声音沙哑：“别乱跑。”

“嗯 ！”晏娇点头，声音脆生生的，转而与明珠低声嘀咕了几句。摊子前围的人越来越多，慢慢的晏娇被挤到另一处，四周爆发出一阵叫好，明珠好奇地踮脚往里面瞄了两眼。晏娇眸光流转：“想瞧就瞧。”

“不行不行，”明珠忙摆手，“小姐还在这儿，我怎么能……”

晏娇随手一指：“我去那边看看，你早些过来就是。”说完也不等她开口，自顾自走开了。

不喜凑热闹，她特意挑了人烟稀少处走，行了一会儿，便见不远处有个花灯摊子。四处都是熙来攘往，他这儿却是无一人光顾，仿佛将一切热闹都搁置在外，冷冷清清，花灯光线在地上拓出瘦长的影子。

他这儿实在有些惨淡，晏娇慢慢走过去看，只见木架上挂着的花灯也是惨惨淡淡，别人摊子上俱是流光溢彩，不仅颜色各样，就是花灯样式也让人眼花缭乱。他这儿挂的却都是白纸做的，惨淡的一排毫不起眼，也难怪卖不出去了。

那摊主对她的到来不闻不问，晏娇转眼一瞧，也是个清俊秀气的小生。晏娇难得生出怜悯之心，好声好气地道：“小郎君，你的花灯怎么卖？”

她一出了府就口不择言，那人却爱答不理：“不卖。”

晏娇愣了：“不卖你挂出来做什么？”

那人这才看怪物一般 抬头看了她两眼。

“这花灯这么丑，你想买？”

晏娇：“……”少年，你对自己的手艺很有认知。

想了想，她又问：“你都知道自己做得丑了，还敢拿出卖？”

那人面上扭曲几分，“我的花灯虽丑，但用的纸张都是干干净净的白纸，可以用来题诗作画。你要是有意题诗作画，放在我这儿卖，等人买了你的灯笼，你七我三，我把银子给你就是了。”

这摊主倒是个机灵的。

要是遇到陈识贺那样的买主，岂不是赚大发了？

一字千金啊。晏娇恨恨地想。

“你这儿有人来画过吗？”晏娇继续问。

书生摇了摇头：“挂在这儿谁会信？会来买的不是傻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