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口口声声自称罪妾，晏娇晃了晃神，倒是明白这位是蒋姨娘了。

来时路上明珠还特意说起，原主生母死后，晏泌就被晏勇托给他这唯一的妾室照看，只是有一次晏娇前去看望晏泌，发现蒋姨娘居然苛待晏泌，晏娇让下人扇了蒋姨娘一顿耳光，而后把此事告诉晏勇。

晏勇一气之下险些把蒋姨娘发卖出去，也正因此事，她才对晏娇有了心理阴影。

“蒋姨娘快起来。”晏娇将她搀扶起，这才把她仔细看得清楚。

很是温柔顺婉的样貌，在她面前也是低眉顺眼的，不敢抬眼，她应当与许如玫和卢氏差不多年纪，只是日子太清苦，眉梢眼角都蕴着风霜。

她生得柔和，丝毫不像能对孩子下手之人，胆子也小，只是被晏娇搀着，就已经周身僵硬。

“哥哥呢？”晏娇放开了她，一听到这一句问话，蒋姨娘又是浑身打了个哆嗦。

晏娇和宋知玉对视一眼：……

她有那么可怕吗？

“祖母原本让我到幽山书院接哥哥和康儿回来，听说哥哥这几日在此处休养，我就先来这了，将姨娘不必害怕。”晏娇尽量放低了声音。

蒋姨娘被逐出门后一直待在这儿，这些年大门不出，与外人都少见，更别说和晏府，只有年关会腆着脸给晏老夫人请安，就连晏勇回府，她也不敢去的。前几年她到府上遇见晏娇，又是被晏娇好一顿骂，今日晏娇对她一反常态，蒋姨娘当然恐慌。

“老夫人捎了信来的。”蒋姨娘咬了咬唇，“大公子行礼还在书院那儿，既事大小姐来了，罪妾现在就去给大公子准备东西。”蒋姨娘说着说着，心底又是一阵苦涩。

年关前她到过晏旭府上，那时还是许如玫掌家，她是亲眼目睹许如玫有多风光，执掌中馈又生了府上唯一一个儿子，长宁侯世子才同她女儿求亲，晏旭府里下人见了许如玫，都得喊一声夫人。

对比起自己来，同样是妾，只能同奴仆一样，恭恭敬敬地喊晏泌大公子。

蒋姨娘悲从心至，晏娇如今还喊她姨娘，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晏娇想了想，又道，“明日我就和哥哥一起到书院吧，听说哥哥身体不好，蒋姨娘把要我留意的东西都说一说，我也好个准备。”

见她这副从善如流的模样，蒋姨娘面色又白了几分，“罪妾怎敢劳烦郡主？”几人一同进了院子，蒋姨娘吩咐人照应宋知玉，就侧身把晏娇请到了旁侧一个屋子。

虽然外头看起来萧瑟，屋里却是整齐洁净的，晏娇稍微安心了些，转眼去看墙上那些字画，运笔极其风流，看起来充满力道。从这些苍劲风流的字画来看，她这个还未谋面的哥哥，倒不怎么像是个病秧子……

蒋姨娘忙活片刻，又让晏娇到了另一边一个屋子。

这屋前倒是没有遮天蔽日的苦竹了，是通风的朝向，只是屋子里却药味浓厚，晏娇受不得中药味，一进去便想到刚认识小阎王的时候，还是觉得呛鼻的难受。

“哥哥？”房中倒是别有洞天，居然还飘了几片轻纱，出人意料的雅致。榻上半坐着一个人影，晏娇试探着唤了一声，蒋姨娘连忙取了火折子，屋子里一时明亮起来。

她这个哥哥应该不怎么喜光，就是点火烛也才这两三盏的，不过晏娇总算看清了那人样貌。

少年穿了一身长衫，墨发未束，肤色并不似久病之人的白，瞧着却微微泛红，一张面容隐匿在黑暗之中，晏娇未能瞧得太清楚。

他扶着床榻坐起，只是稍微动身，看起来便呼吸困难。晏娇听到他重咳，正要前去搀扶，目光就落在了少年在坐榻边缘的手上。

那手几乎透明，连血管都依稀可见，晏娇被吓了一跳，这真不太像被病出来的。

少年又重重咳了一声，晏娇回过神来，慢慢抬眸，终于看清了他的容貌。少年的白倒不似病态，皮肤上还隐隐泛红，一双乌黑的瞳仁幽幽轻飘飘注视着她，眉眼绮丽，更添了几许风流。

“晏大小姐。”少年先开了口，支起身子，懒懒散散地说道。他的声音亦是慵懒无比，声线压低，有变声期的嘶哑。

晏娇觉得很不是滋味，原主和这个哥哥怎么关系也不好的？

“哥哥快坐。”晏娇上前搀扶他，才刚伸出手，就被他冷冷打断，“别碰我。”

“我如今碰不得。”

晏娇：？？

“……哦。”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晏娇还是尴尬地收回了手。

晏泌神色怪异地扫了晏娇一眼。

他上次听见这个妹妹喊哥哥，已经是不知多少年前的事了。晏娇生母死后，两人之间就开始淡漠。爹娘和离之后，父亲也无心管教他们兄弟，原本他是看着这个妹妹长大的，只是一年一年，她成了晏府掌上明珠，他却一年也难得见父亲一次。

“大小姐来所为何事？”晏泌直截了当地问。

“没事我就不能来了？我见哥哥也要挑时辰？”晏娇知道自己走哪都讨人厌，或许是原主对这个哥哥还有感情和愧疚在，一直缠在心底，晏娇莫名有些心疼。

“方才我在外边停了会儿，那些字画都是哥哥所作吗？”晏娇软声问。

晏泌幽幽地瞧着她，点点头。

“真的 ？”晏娇几乎是跳起，“哥哥也太厉害了 ！ 等哥哥秋闱考完了，一定要教我 ！”

晏娇自从他生母和离后，对他就是爱答不理，高高在上的模样，更别说她向来无心向学，只喜欢摆弄自己喜欢之物，如今跟他提起要学字画，晏泌的惊讶无异于撞见了鬼。

看着她这副神采飞扬的模样，晏泌嘴角微微抽搐，随后淡淡地提了个问题。

“晏娇，你什么时候有禀赋学这些东西了？”

“……”晏娇尴尬地眨眨眼，她这个哥哥倒是净爱说实话。

“年关之后我就跟着姨母学字画了 ！”晏娇坚决地道，“想学总是有心思的，我还是第一次来哥哥这个庄子，今日哥哥就请我在这用膳好不好？”

晏泌虽对她冷嘲热讽，不过在整个府中，除了晏老夫人和晏旭，就数他最关心晏娇了。她知道晏泌嘴硬心软，能将晏泌拉拢也不错，不至于日后孤立无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