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在她床前，无力地叹了口气：“我做错了什么，不妨告诉我，我改就是了。”

晏娇觉得自己时运不济。

先是看上了路过的小郎君，结果那人变成了慕淮；而后交代明珠跟人说她睡下了，当场撞破他的还是慕淮。

这人真是和她冤家路窄。

晏娇心里念头在叫嚣着让他走。

小阎王偏不走，不知怎么了，执拗地站在那儿，等她一个答案。

敌不动，我不动。

晏娇终是闷得慌，败下阵来，猛地扯开被子，吸了一大口气。

而后抬头看向小阎王，发觉他安安静静的，目光垂落，眼尾带出微红。

真是一副无辜可怜的模样，晏娇居然被他看得内疚起来。

她支起半个身子，讪讪笑了两声，摸向他眼尾，想将他那失落之色抹去：“胡说什么 。是我错了。”

说话间锦被从肩头滑下，连带着露出肩头大片雪肤。

慕淮眸色触及那片白皙，蓦然深了深，又叹了口气，脱下自己外袍，虚虚盖在她的身上。

晏娇不知他在想什么，小心打量他的神色，心虚得很。

他道：“小心着凉。”

对她无奈至极的语气。

晏娇得寸进尺，缓缓而笑：“不生气了？”

慕淮垂眸，看着她娇娇憨憨的模样，没有回答。

她对他毫无防备，也无避讳，该说是归于相信他，还是根本不把他当作男人看？

慕淮眸色冷了冷，而后温雅地在床边坐了下来，软软地为她拢了拢那件外袍。

“娇娇。”他轻声道，“数月不见，我很想你。”

尾音放得轻且柔，气息温热地拂在耳畔，吹得人有些微痒。

像是一只收起利爪的野兽，在亲近之人面前只露出良善无害的一面，好求得一些安抚。

晏娇被他拂得慢慢起了一层细疙瘩，无端地想起“枕边风”三个字来。

“娇娇。”他温声道，双眼潋滟望向她，“我终于见到你了。”如嗟如叹，随风而逝。

“你你你 ！”晏娇怔了半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往床榻内挪了挪，彻底炸毛的模样。

他的手落了空，怔然：“娇娇？”

“你别这么喊我 ！”晏娇看了他片刻，生硬地移开话题：“哥哥可有帮你安排住处？”

如今他是客，再不能住以前那小破屋子了。

“还未。”慕淮理了理衣裳，依旧是君子端方，仿佛方才孟浪从未有过。

“不能住以前那儿吗？”

“不行。以前是以前，现在……”他蹙眉，晏娇忽然就说不下去。

他们半年未见，疏离了不少。少女看向他的眼神都是悻悻与怯意，就连话题，也如此客套。

慕淮沉默下去，心间似乎被什么割了几下。

晏娇看不得他这副惹人生怜的模样，又不知如何应付他。

想了想，还是挪过去，抚上他眼尾，“你别这样，反正是晏泌把你迎回来的，你去占晏泌的地方好了。”

慕淮抓住她的手，垂眸问：“你不想我回来么？”

“我——”少女哄孩子似的，讪讪道，“我当然也想了。”

骗子。慕淮在心底腹诽。

“你别想太多。”晏娇乐呵呵地拍他的肩膀，“我拿你当弟弟的，晏泌不敢不把房间腾给你。”

慕淮纠正她：“我比你大。”

“那不重要。 ”少女言笑晏晏，“反正我一早就把你当亲弟弟了。”

听了这话，慕淮苦涩地弯了弯唇，眸中又暗了些许。

“大小姐先休息吧。”慕淮为她盖好被子，晏娇果然开始犯困，嘀咕了两句晚膳的事，又叹了口气，“你叫我姐姐也行的。”

“……”慕淮动作一滞，替她拢好被角，淡淡道：“我先退下了。”

眸色沉沉，不辨喜怒。

慕淮经过到前院的抄花长廊，出神地望了湖心半晌。

“从她院子里出来的？”身侧一道声音响起。

晏泌斜斜靠在栏杆上，手里慢悠悠转着扇子，慵懒好看。

慕淮淡淡“嗯”了声。

“这是怎么了，她不待见你？”见他沉郁顿挫，晏泌莫名心情就好了起来，笑得没皮没脸，甚至勾上慕淮的肩。

“我妹妹就是那个性子，轻易打动她，那可不成。”

慕淮仍是看着不起波澜的水面，忽然道，“那个条件，我答应了。”

晏泌道：“你可想好了？种下了可不是轻易能取出的。”

“嗯。”

晏泌“啧”了声，“你就偏要到我家妹妹那儿碰灰？”

慕淮没答话。

晏泌道：“你也知道她，日后你身份变了，和她就更无可能了。我这妹妹也不是轻易被情爱蛊惑之人，她虽瞧着大大咧咧，可心知肚明，总能拎得清。”

晏泌顺手摘了片柳叶，掷入水中，泛起涟漪。

“更何况你答应的这条件，若是我妹妹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慕淮看了眼晏泌，眼底晦暗一片，“我不求别的。只想陪着她就好。”

晏泌也收敛了懒散神色：“慕郎君，执念是错，该放手时总得放手。”

他话音落下，慕淮忽然打断他，语气森冷。

“我还未握过她的手。何谈放手？”

明明是她先招惹他的，可一直都只他自作多情，惶恐被厌弃，惶恐她多看上别人一眼。

他明明比外面那些人都好看。

他想成为唯一的那一个。

少年面色清冷如月，眼底却泛着偏执的红。

晏泌盯着他沉默许久，看不懂了。

起先他以为那个梦里是李意行，见到从江南回来的慕淮，才发现自己错了。

可眼前之人，分明又不是会伤晏娇的那一个。

晏泌也叹息一声，心想，他也就是这时候痴心的。

等坐到了他该在的位置，身边无数莺燕环绕，用不了多久，也就忘了晏娇了。

女子结发，是为及笄。

榻上摆了各式各样的华服，用料各异，均是光彩夺目。

晏泌抱臂靠在门扉上，丫鬟们手忙脚乱地围着晏娇打扮，不经意又能听到他在一旁指点，衣领歪了，发髻松了，丫鬟们被他数落了几遍，忙得团团转。

过了顷刻，又见明珠拿出件水色外袍，还是数落：“换一件 。你家小姐及笄，不得换红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