伺候在他身边的小厮有眼色地接过来，一路小跑着到一楼，给刚才戏台子上的小生打发赏钱。

两间雅间的距离不算太远，那人又招摇着大摇大摆出来，晏娇很快就认清了那人的样貌衣饰。

原本好奇的神色，刹那间冰冷下来。

慕淮循着她的视线望过去，也轻易认出了让她忽然有了怒气的是什么人——那年轻男人样貌平平无奇，一件落了鹤纹的衣袍穿在身上，只看身形，让人以为是什么世家的儒生。

只是面上泛红，满脸油光，慕淮只看了一眼，眸色结成冰——是吴域。

几年不见，他倒还没想过，这人还能留在晏府。

少顷，另一个青年从他身后的屏风走出，一手搭在吴域身上，两人头靠近笑嘻嘻说了几句，又勾肩搭背地一齐钻回了雅间。

和吴域在一起的那人，却是姬简。慕淮略略扬了扬眉。

掩去眸中的冷色，他面上无澜，看向晏娇。

晏娇与他淡淡关切的视线相汇，摇了摇头，“无论如何，这里不适合动手。”

这里不适合，那别处就可以了？

慕淮想起从前那人将他踩在脚下，一时眼底都是阴冷狠厉。

晏娇自然知道吴域这人不是好人。只是短短几天里，她先是查出了他身上染上从青楼带出来的“软玉枝”，本该回京郊入学的，这会儿却出现在酒楼，召了几个伎子左拥右抱，还用着她晏府的钱来打赏小生。

他真是无法无天，活得太快活了。

这人长期不务正业，还能瞒过老夫人，继续从晏府搬银子，很难说府上没有人帮他打秋风、掩藏纰漏。

晏娇脸色沉下来，慕淮看在眼里，倒闭想起自己受屈辱还痛惜。

他眸子里的冷意渗出来，忍不住说：“大小姐交给我就是了。 ”

晏娇正在想着怎么把这人行径告诉晏老夫人，听到这句话，微微茫然地抬了头，撞上慕淮略略无奈的眼睛。

他眼尾红了红，“交给我就这么难？”

晏娇声音低下去，“以前他欺负你，我还来不及欺负回来，现在有了时机，正好……”

少年眸心潋滟，神色越发无奈而温柔，她就慢慢地有些说不下去。尾音轻到几乎没了，扯着他的衣袖，轻轻摇了摇。

这日戏散了场，吴域醉醺醺地往花楼而去，却被几个身着护甲的侍卫拦下，隔天再回晏府，便是被人打断腿骨扔在晏府大门口的，这都是后话 。

帝京里的事都被晏娇写成信寄到江陵府，不消几日，晏旭的回信也到了帝京。

晏娇把晏旭来的那封信看完，信里写的也无非是和她一样的看法。

父女俩其实很有默契，包括在晏凝霜和李溯一事上。

晏旭在这种事上哪怕不顾自己和晏氏的名声，也不会同意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曾经试图陷害他和试图绑架晏娇的恶人。

即便那人是天潢贵胄。

在信里晏旭更是直言不讳，若是晏凝霜过于执迷不悟、冥顽不灵，就把她困在府里闭门思过，哪也不许去，让她自己好好想一想是非曲直，好好分辨旁人的言语。

晏旭从前对晏凝霜也多有看重，虽然不亲昵，可他混迹官场多年，要看清一个人的本性并不难。府里只怕没人比他更了解他这个庶女了。

在信最后，他还言之凿凿，哪怕再等两年三年，不论名声门第，也要给晏凝霜找一个可靠的、能尊重她的男子来托付。

至于晏娇在信里提的要求，晏旭也应允下来——以重新入朝的条件，换晏氏和皇族解除婚事。

这是两全的法子，也是晏旭本意。

晏娇收起信，忍不住叹息 。

她正想着把事情安排下去，小楼里忽然响起一阵异常局促的脚步声，明珠跑得浑身是汗，一面上了楼，一面匆匆喊着：“小姐，小姐 ！ 青芸她染了时疫了 ！”

她说得太急，神情都快哭出来。晏娇回过神来，没有听清，随口问：“什么？”

明珠很久没跑过这么远、这么急的路，身为晏府大小姐的贴身丫鬟，平日里是比寻常人家的小姐养得还金贵的，这会身子受不住，大口呼吸了两口气，膝盖一弯，直接跪了下来，

“小姐，是、是二小姐房里的青芸，今早被发现感染了时疫，让人抬出去了，她前几日还来过我们院子里 ！小姐身上可有不舒服？奴婢去请大夫过来，给小姐看一看……”

话尾声音剧烈颤抖，抑制不住地哭了起来。

晏娇倏地站了起来，“她到过我房里。”

但她却不是为了这个，只是下意识问，“之前来的时候，她带了一只香囊，说是晏凝霜绣的。落月拿了那只香囊……落月呢？落月怎么样？！”

她心底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一一破土而出，冲撞得额角都有些晕眩。

剧情里的时疫，居然是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晏府。

晏老夫人就是因为时疫，后来带出了一身的病症。

她来之后，晏家已经躲过剧情里的雷点，平平安安度过了原本风波不歇的两年。

没想到有些事还是躲不过去。

晏娇定定地注视着明珠，原先澄澈的一双眸子，居然激动到泛起血色。

“去让人到祖母院子里问问，查清楚青芸和许如玫院子里的人有没有给老夫人送过东西，食盒、帕子、扇面、熏香、绸缎……什么都要问，问清楚了立马来告诉我 ！”

明珠从未见过自己小姐这副模样，被她这恨不得手撕了别人的目光吓了一大跳。

小姐眸子里像堆起冰雪，声音冷得像刺，落在明珠头顶，让她忍不住瑟缩了下身子。

“是。”明珠不敢有丝毫耽误，迅速退了出去。

晏娇只觉得脚下一个趔趄，手上飞快地扶住身旁的柜子，这才勉强稳住身形。

青芸是来过她这里。可她这几天身体没有一点异常，那天青芸来求饶，又不敢靠近她，送上来那个香囊，她也连碰都没碰过。

她没什么可能染上时疫。

晏娇抽出思绪，扶着栏杆下了楼，见落月站在不远处的小偏房门前，手里拿着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