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从信阳带回来的邪祟送到了杨无心手里，问，就是他们杨师叔对这小东西很感兴趣。

“一团怨气，有什么可钻研的？”

年先生好不容易得了空与杨无心小叙，看他一心投入到那锁着邪祟的乾坤袋上，嘴角一抽。

“你这个糟老头子这些年看医书莫不是看傻了？”杨无心瞪着眼说道着，“这为邪不妖，为祟又不害，怕是没那么简单。”

年先生也只是多看了一眼，这么多年来，他早已经磨平了锋芒，曾经的内门五大弟子今日已有新生，故人已为过往。

“怨气生灵，也始终以怨为始。”

杨无心眸光一闪，蠕动了嘴唇，终还是衣袖一挥，喊了家仆去酒窖拿一坛好酒。

身在尘世，怎可全身而退。

今日早时，放那些弟子出府去玩了，只要不生事，天黑时归即可。眼下，他二人也是可以畅饮一番的。

等到弟子回来时，只看到了院内的石桌比往日都要凌乱，而自家师父已然醉了酒。

“师伯。”

年先生常住医馆，刚入门的弟子有好些不认得他，但也知道，府内需得他们喊一声师伯的，不过一人，内门大师兄楚年之父——年先生年九。

“好生照料着你们师父。”年先生扯了扯被杨无心压在手臂下的衣角，一理衣襟，淡然离开。

不管是年九还是杨无心，他们都不是楚氏直系弟子，甚至连一个旁系都沾不上亲故。即便如此，还是破例成为了楚氏内门弟子。彼时，百家皆言此举不合礼，曾被人诟病。但如若两人不那么出众，谁管他楚氏破例收几个外姓人于内门中。

而楚年生母是为楚氏族人，其名是楚老先生所取。

“年叔。”

廊上的灯烛已经燃起，有些炸开了微笑的火花，噼噼啪啪的。

年九脚步虚浮，却感觉不到醉意，看清了眼前的女子，抬手揉了揉额角，道：“染丫头啊，这么晚了怎么还没去睡？”

楚清漪四下看了看：“我在找糖豆，一眨眼功夫，又不见了。”糖豆的体型是一日比一日壮了，但也不见笨重反而感觉愈发轻盈了。

年九想起方才出杨无心的院子时，似乎有什么东西翻过了院墙，现在想来，应该是这丫头养的雪狸猫了。于是道：“去你杨师叔院里看看，应该是往那跑了。”

楚清漪点点头，礼过：“年叔早些回去歇息罢。”

府上除了楚彦也就杨无心敢丢糖豆了。

糖豆有灵性，窜的也快，奈何在修为高深的杨无心面前不过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家宠，好几次都被从他的院子丢了出来。也不知道那院子里有什么东西馋着糖豆，被人提着丢出来几次还愣是要往里闯。

“快快快，抓住它。”

“哎呀，抓它可千万别伤了，那可是师姐的猫。”

“不好，它叼走了师父的乾坤袋。”

在院外看到那处灯火通明的，楚清漪就直道不好，提着裙摆往里跑去。

院中弟子五六名，模样皆是狼狈，手里或是拿着扫帚或是拿着鸡毛掸子亦或是拿着一些物什，都在追赶着那上蹿下跳的一团。

“糖豆。”

见是她来，几人松了口气，唤了声师姐。

叼着乾坤袋的糖豆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往楚清漪身边走。

一把拽过那乾坤袋，探了探，空了。

“这里面装着的是什么？”楚清漪敛了一口气。

有弟子认出道：“那是师父前不久拿回来的，好像是那日师姐在信阳猎到的祟物。”

信阳？

“师叔呢？”默了片刻，想想还是自己猎到的，无心师叔虽是感兴趣应该也不会同自己计较什么。不过还是要说道一声的。至于里面的东西去哪了……回去了一定给它褪一层皮毛！

“方才同师伯喝酒，有些醉了，已经歇下了。”

醉的是不清了，不然他们也不敢闹出如此大的动静去捉糖豆了。

是以，楚清漪只好先带着糖豆回去，也不忘扬扬手中的乾坤袋，道：“待明日师叔醒了替我说道一声，这里面的东西我带回去了。”

“这……是。”

说到底这邪祟是她猎的。

“我看你这毛雪亮亮的，给阿哥做一件大衣刚刚好!”楚清漪捏了捏糖豆的脖子，“快说，这里面的东西呢？”

那可是他们追了一天的邪祟，要是放跑了，她真的不介意给它剃去一身的毛，看它还好不好意思往外蹿!

“喵呜~”

“别以为叫唤两声就没事了!”回了屋，把它放在桌子上，伸手掐着它的脸，因着是自己养的，还是控制着力道的。

糖豆张张嘴，一团乌黑的浊气蹿出，顷刻之间就像往屋外跑去，只见糖豆蹿地更快，后爪关了门，有些恶狠狠地盯着头顶上方的一团。

楚清漪唇角一勾，手上施力，又将其困在了乾坤袋中。

“还想着跑？”

这回算是知道它总往无心师叔院子里跑的原因了。

“你一个雪狸猫，怎么对这个感兴趣？又不能吃。”楚清漪就随口一提，谁知糖豆竟是伸出粉嫩的舌头舔了舔嘴。真的是要吃？

雪狸猫吃邪祟？闻所未闻。

“糖豆我警告你，不许打它的主意。”楚清漪忙将乾坤袋收了起来，还把它抱到了屋外：“今夜不许你踏进来，不然明日我就把你送到阿哥那去。”

送到楚彦那去的威胁屡试不爽。一开始这小东西精得很，也知道是在威胁它，后来楚清漪真的把它送过去了，往后，即便是威胁也是有用的。

“你到底是个什么，怎么都盯上你了？”楚清漪戳着乾坤袋，“不行，明日还是得去找阿哥。”

楚彦素来早起，夜里下了雨，直至今晨未停，练剑不行，就坐在外屋喝茶看书了。

楚清漪撑着伞来时，裙鞋微湿。

“这一大早的怎么不贪睡了？”取了方巾给她，楚彦又见糖豆湿漉漉地跟着进来，好看的毛发粘在一块，略显狼狈，但那冰蓝色的双眸尤为的亮。

“这小东西惹你不高兴了？一大早就往我这跑？”楚彦倒了热茶，又让屋外的家仆拿个汤婆子来。这几日因着绵绵不绝的小雨，比往常冷了许多，今早更甚，好似一夜入冬。

她又是最怕冷的。

“阿哥，这个到底是什么啊？”楚清漪从怀里拿出拿乾坤袋，糖豆见了又要往她身上跳，被楚彦拦下，好不怜惜地丢到了角落里。

早些时候楚年将此物交于楚彦的时候，他已经发觉了。那日听闻杨无心从玄楼中带走也没多问，不想今日竟又是回到了她手里。

“一般的邪祟不是带回来了就投入玄楼中了吗？怎么……”

“此物为邪祟，是邪而不妖，是祟而不害。是世间极少见得一种。万物皆有灵，怨气也是由灵气而来，灵化作怨而又未全化，就是这般了。”楚彦不隐，她聪慧，一点就通。

怨气也会有灵……

“那糖豆怎地……”

“糖豆能食其灵。”

如今再看，这只雪狸猫确是不同于家宠。

“师叔正是钻研着，它即已咬了一口，也够了。”说罢，楚彦将乾坤袋交给了家仆，让他送去给杨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