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的北风如刀子，只能感受到剐面的痛，却听不到声音。脑袋嗡嗡的，一片混沌。

落霞透过云层的间隙，偷偷洒落，照射在村庄上，远远望去，悲凉难尽。

“你要做好心里准备，天府城可能没了，一个活口都不会有！”

冰冷的声音直刺脑海，那一张张面孔宛如碎裂的玻璃，凄然地喊着他的名字，坠入黑暗。周恒木然地抬起头看了眼凝视这前方的周馗，脑子仿佛被冻住了，无法思考。

周馗虽然是在对周恒说，但更多的是说给自己听。早在他知道波波度来袭时，他已想到了天府城的结局。

果不其然，巴蜀村无一生还者。果不其然，地平线的那头，天府城的城墙倒塌了。果不其然，天府城。。。。没了。。。

天刚擦黑，一簇簇篝火已经升起，一顶顶帐篷已经支起，载歌载舞的宴会在那里，酒后的喧嚣同样出自那里。

“你杀了几人啊？”

“你看看那边的头颅山，看见没？一、二、三、四。。。”

“他娘的，我就抢到两颗人头！”

“哈哈，手快有手慢无！”

“亏大了，我这手指算是白断了。”

“。。。。。”www.medabc.com.cn 江南文学网

放肆的叫嚣声如吠犬如牲啼，传入周恒的耳朵，虽相隔遥远，却清晰无比。僵硬地抬头，看不见想象中的城墙。。。。不。。。西城区还在。。。。可。。。可茶楼。。。已经成了飘着黑烟的木炭堆。。。

‘嗡’

耳朵边，脑袋里，好似沉入了水底，嗡鸣不断，任何声音都听不见了。

“主人！”

周馗悲嚎一声，化作闪电冲上西门城楼。

周太华被一根长枪刺穿胸膛钉在城楼上，胸腔微微起伏，似乎还有一口气在。似听到了熟悉的声音，吃力地抬起眼皮，死寂的眼中回光返照般迸发出金光。

“为什么回来！？”

声音微弱。

“主人！”

周馗不管不顾，将周太华横抱起来，平放在地上。

“为什么回来！？”

周太华又重复了一句，声音甚至微弱到几乎被漏气的胸腔掩盖，死死盯着周馗。

“主人。。。”

周馗已经哽咽，为什么回来？这里也是他的家啊！

“唉”

周太华叹息一声，看向失了神志的周恒。不待他开口，五道身影已落在他们身旁。

“似乎是这老东西的仆人，我刚才听到他叫主人来着。”

费梓看向霍希尔，又问道。

“殿下？是否一并杀了？”

周太华闻听此言，眼中的神采一下子涣散开来，瞳孔放大，一口气险些没喘过来。

“算了，就留两个活口，将我们的事迹传扬开吧！”

‘留两个活口？。。。。都死了？。。。。留两个活口？。。。都死了？。。。’

话音传入周恒的耳中，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错乱的自语。泪水悄然落下，直到滑过面颊，落入唇上，沾上舌头才被苦涩和悲凉惊醒。僵硬的脖子艰难地转动，失神的目光看了眼说话之人。

“哼！原来是个每种的小子，居然就这样被吓傻了。听好了，我家殿下宽宏大量，饶你一命，但是你得将我们的事迹在你们帝国传扬开！听见没？”

费梓掐住周恒的脖子，拎小鸡般提了起来，凑到近前吼道。

周恒被掐的喘不过气来，翻着白眼，双脚乱蹬着。

“这小子一看就是个废物，杀了得了！”

费梓见周恒的孬样儿，嫌弃地又将其提着远离自己，好似手里抓着的是什么污秽之物。

“明白了！明白了！多谢殿下饶命！多谢殿下饶命！”

周恒已经清醒，他那样都是本能的求生反应。问题耳边周馗的声音，微微侧了点头，竟然看见周馗竟然在朝头戴金色头巾的男子背影磕头。

“哼！算你识相！”

费梓嫌恶似的将周恒丢下，追上那男子，又侧耳听那男子吩咐。片刻后，下方的喧嚣声静止，一道道身影向西面飞去。

“周恒，你过来，老爷有话对你说。”

良久，直到周馗叫他，周恒都愣愣地躺倒在地上，没有爬起来。此刻的周恒真的已经没有心力了，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死亡刚刚与他擦肩而过，那种近距离观察死亡的感觉现在尤为清晰。直到事后他才缓缓回想，这种感觉仿佛时间静止了，过往的一切都快速的回放。恐惧已经不在，因为恐惧已经将他吞噬，周围一片黑暗，那回忆播放的镜头便是深渊。

被周馗叫醒，周恒起身又呆坐了会儿，这才起身但双腿任是软的，几乎是趴着来到周太华的身边。

“如果。。。如果。。。”

周太华的声音非常虚弱，只有将耳朵贴近才能听到他的声音。周恒将耳朵凑上去，周太华继续大喘息一口，接一口的缓缓道。

“如果。。。刘。。。刘艳。。。按照。。按照我的吩咐。。。去。。去了。。。密。。。密室。。那。。那。那她和小玥茹。。。还。。还没死。。。。”

周恒听到此，忙直起身来环顾四周，似要找到她们一般。周太华喘息着，目光看向周馗。周馗见状，侧耳过去。

“把。。。把。。。把东西。。。拿。。拿。。出来吧！”

周馗见周太华看向他手指上的戒指，忙会意取出一卷比小臂还要常，比小腿还粗的金色卷轴。

“周。。。周。。。周恒。。。。”

周太华吃力地伸出手，抓想周恒的一角，稍微往自己身边带了带，示意周恒靠过来。

周恒连忙又附耳过去，却见周太华沾满鲜血的手蜷缩着指向一边。周恒望去，这才看到那金色的卷轴。

“滴。。。滴。。一滴。。。你的。。。血。。。血。。上。。。去。。”

周恒愣了愣，看向周馗，但还是照做了，捡起地上的碎铁，在手指上扎了下，滴了滴鲜血在上面，顿时他便感到有什么东西和他有了一丝微妙的联系。脑中似乎也响起了某个声音，只是现在他无心理会，周太华又扯了扯他的衣服。

“这。。。这。。叫。。封。。。封。。地。。。卷。。轴。。。从。。从。。今。。天。。起。。。起。。。你。。你。。就是。。。川。。川蜀的。。领主了”

说到这儿，周太华紧紧抓住周恒的一只手，瞪大了眼珠子，盯着周恒，说出了最连贯也是最后的一句话。

“答应我，娶小玥茹为正妻，照顾好她！”

周恒被吓了一跳，待到看向周太华时，却见老人已僵硬在地，但眼睛依旧死死盯着他。直到这时，周恒从到天府城到现在依旧有些木讷的心随着老人的离去，拥堵、挤压在心头的情绪才爆发出来。

“啊”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大多数男人虽然也会因为一些感人的事迹而落泪，但撕心裂肺的嚎啕大哭是极少的。

虽然相处的时间很短，但周恒能感受到周太华这位老人对他是真心的。虽然周太华坦然的说过他的目的，但君子坦荡荡，真心的依旧是真心的。

这位老人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算是最亲近的人了，失去的痛完全不亚于失去父母双亲。他最后的嘱托，哪怕是让他去报仇灭了波波度帝国，他依旧会答应。

“我答应你！”

过了许久，泪干了，吼累了，周恒颤颤巍巍的动了动嘴唇，发出嘶哑的声音，将周太华的双目缓缓合上。

“这是主人全部的积蓄，是一枚空间戒指。”

周馗将卷轴塞入戒指中，递给周恒。待到周恒接过去，又跪着替周太华整了整衣冠，道。

“主人素来节俭，不喜奢华，哪怕是这种功能性的戒指也不愿佩戴，所以一直就由我带戴在手上。现在我把它交给了你，也算是主人为小姐准备了陪嫁。”

周馗低着头絮絮叨叨地说了许久，待到其抬头看了眼周恒，周恒才察觉不对劲，周馗的嘴角溢出了鲜血。

“我一生都追随主人，曾与主人起誓，不能同生，但愿同死。”

微微上扬起嘴角，看向周恒的眼中满是欣慰和期许。

“你很好，我看到了你身上许多好的品质，我也和主人一样相信你会照顾好小姐，我放心了。”

说完，周馗跪在那儿垂下了头。

一个浮躁的现代人，对死亡是缺少敬畏的，周恒也不例外。再加上他来到这个世界，又自以为是主角，还有金手指，是有游戏人间的心思在的。

以至于一开始时，见证了残忍的杀戮和对生命的漠视，失去了神志。又因生死间的擦肩而过，对死亡有了清晰的认知，再加上周太华以及周馗的死，周恒终于崩溃了。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二十日，初升的朝霞破开乌云，照耀大地，将已经成为废墟的天府城笼罩。一束光撒在周恒的脸上，将其唤醒。

睁开眼睛的那一刻，他盯着天穹，回想起做的梦。那是一个和平的地方，战争已遥远到人们只能通过演戏来知晓，或者在新闻的下方发表言论、评头论足。虽然生活总有不如意，但那里很安逸，想吃吃，想睡睡，想去哪儿就去哪儿，完全不用担心半路跑出个人把你给杀了。

在那里，人人提倡和平，对于一天到晚在世界上搅风搅雨，打着打那个，动不动就要制裁别人的漂亮国，他生活的地方完全不虚。历经百年，一代代人呕心沥血地奋斗，终于在那个世界有了桃花源般的样子。

那里是真的美好，真的好想再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