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商走出房门，却看见大哥赵新愁容满面，隐含悲伤的捧着一本书。

“大哥？”

赵新身体一颤，回头看见是赵商，勉强露出一丝笑意：“小弟，你已经能下床了？”

“嗯，都好几天了，大哥你怎么了？”赵商疑惑道。

赵新一声哀叹，低头看着手中的书：“这本书是东寒先生的宝贝，轻易不肯借阅给他人，但是没想到我好不容易借来，东寒先生却是已然散手人寰了。”

赵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东寒先生，是赵新十分敬重的一个老师，这样一个师长猝然长逝，恐怕任谁心里都不好受。

赵商就是清楚，才有些不知道说什么。

“好了，我看你憋坏了，想出门就去吧，回头我会告诉爹和娘的。”赵新深吸一口气，然后轻松一笑，走到赵商背后轻轻一推。

赵商顺从的走出了门，担心的朝着门内看了一眼，就果断的朝着城北而去。

就在赵商去寻找杨瑞的时候，一座看上去普通的马车开到了柴家的后门，从马车上缓步走下一个老者，老者虽然满头白发，身体瘦弱，但却腰杆笔挺，精神矍铄。

而后门处只有柴家三老爷和柴从宣恭敬的站在路边等候。

老人看了他们一样，若有所思：“先进去再说吧。”

老人步履轻快，自然而然的走进了柴家的秘院，直到走到了一处湖中亭，才坐下示意两人说话。

三老爷将发生的事情尽数告诉给了老人。

“爷爷，我怀疑，他们两个有可能有人看过那张纸。”柴三老爷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

老人眼中平和的眸光顿时严肃起来，缓缓道：“嗯，虽然概率很小，但当初，我们柴家就是这么从梅家身上得到了修行之法，不可不防，不过还好你没有对他们下重手，事后处理也很不错。”

老人目光微冷：“宫中乱局已定，所以新派了一个使者坐镇溪江城，在没有摸透使者的意思之前，还是一切小心为好。”

柴三老爷微惊：“宫中已经许多年没有派过使者来了，怎么会突然？”

老人冷笑一声：“这一次宫中之变，损失了不少人手和灵物，加上余家这些年越来越颓废的趋势来看，是他们投靠了宫中，不想放弃溪江城这块宝地，也是我消息灵通，那使者悄悄的进入溪江城，现在恐怕还只有我知道。”

溪江城，一共有四家可以被成为修真家族的氏族，余家就是其中之一，但却是露出了倾颓之势，眼下和宫中眉来眼去，也很正常，放眼赵国诸城，有资格供养起修真者的不在少数，但能够供养起数个家族的，却是不过两掌之数，而溪江城便是其中之一。

此乃天地所赐，强求不得，外面的人，自然眼馋里面得紧。

“那就这样算了？”柴三老爷问道。

老人摇头，露出一丝笑意：“你让他们回家休养，这一步做得很好，如果他们真的看到了从宣写下的功法口诀，那么这几个月一定忍不住修炼，一修炼，气机是瞒不住其他修行者的，不过也不能掉以轻心，还要叫人暗中盯住他们，如果他们要是频繁去药房，或者收集大量的护养五脏的药材，那就立马把他们抓来。”

“对了，如果他们要是突然离开了我柴家，那就要倍加注意，小孩子，修炼还是没有修炼，这几个月应该就能见分晓了，这件事还是你亲自去做。”

“是。”柴三老爷领命而去。

只留下柴从宣慌张的站在亭子中央。

原本他以为不算什么大事，但是现在看来，却不是那么回事了。

“曾爷爷，不会这么碰巧就被人学去了吧？而且，而且只是蕴气篇而已……”柴从宣无力的辩解着。

老人脸色顿变：“跪下！”

柴从宣立马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疼，但却不敢出声。

“当年我柴家，就是梅家的修行者不注意，偷学到了梅家的功法，最终，经过数代人的努力，吞并了梅家，你说是小事？从现在开始，不突破蕴气期，你不准离开秘院！现在，先跪着，等我处理完其他事再说。”

老人厉声呵斥，柴从宣只能心中苦涩的接受了。

……

“真对不住杨瑞，竟然是他一个人花钱请了那些护卫。”赵商见过了杨瑞之后，心情却是不太好。

杨瑞家只有他一个独子，那二十两白银，杨瑞也能支配个两三两。

前些天已经宴请了那些护卫一顿。

而自己家，全家供给大哥读书所需，二十两，赵商是一文钱都花不到。

杨瑞越是体量赵商，赵商心里面就越不是滋味。

“只要，只要等到大哥考取了功名，我就能报答杨瑞了。”赵商如此期盼着。

七月初，赵新辞别家人，在父亲赵复和二哥的陪同下去了省城，溪江城不小，虽然在整个赵国颇具名声，但却不是省城，但好在离省城也不远，可九月就要乡试了，不提前动身，去拜访那些名流名士，早作准备，于事不利。

赵商忍着继续尝试口诀的冲动，除了偶尔帮人跑腿挣几文钱之外，就把功法都花在了打听溪江城的秘闻上了。

赵商也不敢到处去嚷嚷着柴家的事情，不然柴家要是继续追查，很容易就察觉到蹊跷，赵商不得不迂回一些，去纠缠那些老人讲故事，有时候只需要一个梨子，一小块点心就能让这些老人讲上半天。

老人，既是嘴馋，又是想找人聊天的时候，大多数都不会拒绝赵商。

就这样，一直持续到中元节，赵商才消停了许多。

收获并不多，大多数都纯粹是哄小孩子的离奇故事。

中元节，是祭祖，祭祀大地，祭孤魂野鬼的节日，在溪江城，又被成为鬼节。

不过对于小孩子而言，还是热闹的夜市和放河灯更吸引人。

赵商母亲焚烧纸钱，向大地祈求着保佑大哥赵新。

三哥小声的说：“大哥经常说子不语怪力乱神，这样怎么会有用呢？”

赵商只是笑笑不说话。

等到赵商母亲做完一切，大家一起游街的时候，三哥却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走掉了。

母亲笑着看着赵商：“你三哥啊，估计是去找周家丫头去了。”

周家丫头？

赵商记得三哥提过，而且有时候三哥不做工的时候，就会去找周家丫头。

赵商母亲打笑道：“老幺，你有没有想见的丫头？”

赵商红了脸：“娘！”

赵商母亲宠溺的摸了摸赵商的头：“我知道你早就想去玩了，去吧，别走太远，我就在河边这里。”

赵商母亲拿出了五文钱给赵商。

赵商并不嫌弃，接了过来。

五文钱也许对于一个正常的家庭而言，有些少了，在这样一个节日，为孩子花个二三十文钱，赵商的家庭是能承担得起的，但数年如一日的节俭，已经把这种行为刻在了赵商家人的骨子里了。

赵商可以肯定，如果是父亲在，这五文钱，可能是除了大哥之外大家今晚的共同花费了。

赵商一个人游游逛逛，不一会儿，一只手就拍在了赵商的肩上。

赵商扭头，一张笑嘻嘻的脸凑了过来，正是杨瑞。

“你爸对你还真放心，让你一个人跑这么远。”赵商感叹。

城北到城东，距离可不近。

杨瑞挑眉：“我家可就我一个独子，我今晚跑到这里，回去我爹肯定牙痒痒，但也肯定舍不得揍我，走吧，去看河灯！”

赵商有些羡慕杨瑞，总是这么洒脱。

河灯像是一朵朵绽放光明的荷花，带着大家的期盼和快乐在这条河上静静的荡漾，漂流。

杨瑞的目光突然痴了，愣愣的盯住对面河岸。

赵商顺着目光看过去，一个麻花辫女孩，笑靥如花，即便是在夜晚，也如同阳光一样让人感觉温暖，而在她的身旁，几个穿着褐红色武服，中间写着一个庄的武者将她簇拥着。

“庄家武馆？”赵商轻声道。

“你说什么？”杨瑞迷糊的问道。

赵商一努嘴：“你看中的姑娘，好像是庄家武馆的，我好像是听说过，庄家武馆的馆长有两子一女，我看架势，应该就是了。”

杨瑞目光骤亮，用力的拍了拍赵商的肩膀：“我决定了，明天就去找总管，不干了，我要去武馆学武，劳什子书童，莫名其妙挨顿打，虽然没有伤经痛骨，但也疼我好几天，不干了。”

“我要去学武！我要当大侠！”杨瑞突然扯着嗓子大喊。

过往的人诧异的看了杨瑞一眼，随后掩嘴轻笑，对着赵商杨瑞指指点点。

赵商捂脸，随即揶揄道：“你这家伙……你是为了那姑娘吧？”

杨瑞笑容更灿烂了：“是，但也不全是，再不学武，可能真的来不及了，我可不想一辈子当个书童。”

赵商内心一动，再不学，也许就来不及了……

一个计划也在赵商的心里面逐渐成型。

中元节过后，赵商回到了柴家，杨瑞说到做到，果然去了武馆，还是用的挨打来的银两拿了一部分去报名。

二两白银，只是一年的学费。

这相当于普通人家七八个月的开支了，杨瑞的果敢让赵商羡慕。

两个月后，赵商犯错，从书童被贬为差役，而几天后，赵新中试亚元，赤成了举人，这像是一股风暴席卷了溪江城。

赵商顺势从柴家脱离。

没有任何人感觉到奇怪，有个做举人的大哥，确实不用拘泥于一个小小的差役，更何况赵新还很年轻，历代的举人进士，基本都是而立之年的苦读之士，赵新这样的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相貌，自然瞩目，许多人都觉得赵新可能更进一步，成为进士。

而赵家门槛也都被踏破了，员外，大善人们蜂拥而至，就连柴家都派人来过，送了重礼。

不过赵商母亲受赵家世代影响颇重，大多数都巧言回绝了，并未受礼，数日后赵复赶了回来，主持大局。

而赵新和二哥留在了省城，有大人物看重赵新，将其请到了府上，暂时不回来了，为第二年的礼闱（春闱）做准备。

无论如何，赵家已经今夕不同往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