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风好不容易给张瑶说清楚了广告的事情，并且明确表示自己刚才真的没有在听枕边悄悄话。

不过从对方的表情来看，显然是不信的。

不是，2021年啥东西没有，我犯得着听这玩意儿吗？

“瑶瑶，我刚真没注意，你别用这种表情看着我，再说了，退一万步讲，我就算听了又能咋的，咱都是成年人了，早晚有那一天，对吧？”

“谁跟你有那一天！”

张瑶把手里的毛巾往季风脸上一砸，气愤地说道。

“我也没说是跟你啊！至于吗！你看给我脸上这抽的！”

季风无奈地往沙发另一头挪了挪。

这个年月还是过于保守了，往前进二十年，这种内容压根听都没人愿意听。

那时候的网络环境，随时可以进入BP模式。

看张瑶没说话，季风只好继续循循善诱。

“我觉得吧，你还是不要把这些东西当成是洪水猛兽，对不对？我这纯粹是工作需要，顺便听听他们的节目，你看，广告方案都在这，李锐的联系方式也在这。我还指望你后面把广告的事情跟起来呢，你这态度我咋放心？去了人家那不得把人电台给砸了啊？”

其实张瑶也知道，自己有些反应过度了。

但她现在的态度并不是因为愤怒，甚至反感都不是。

只是出于一种因为尴尬而衍生出来的抵抗和恼怒。

她当然知道这些东西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偶尔她妈妈也会私下里跟她聊到这些话题----以一种科普和教育的态度。

她也知道一个血气方刚的男生，听听这个没什么大不了的，但是发生在季风身上，莫名地就很难接受了。

为啥呢？是因为觉得他是一个完美无瑕的人吗？好像不是。

更多的是自己心里一直存在的那种若有如无、又愈发清晰的情愫。

毕竟她刚刚听到广播里的内容时，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居然是，他现在就开始听这个，有点太早了吧……

张瑶长舒了一口气，她现在不愿意去想更多了。

“这个广告的事情，我可以来跟，但是你以后不准听了！”

“好好好，保证不听。”

季风一口答应，搞的好像他多想听似的。

“对了，你今天怎么跑我这洗澡来了？”

张瑶这才想起来，是自己没有经过允许跑他房间来洗澡，才引起了后面这一连串的事情。

当下也有点惭愧。

刚才下手好像是有点太狠了。

“我家电闸坏了，好像是保险丝烧了，一时半会找不到人，就来你这洗个澡呗。咋了，不乐意啊？不乐意我还不租给你了呢。”

张瑶想起季风刚回来时的那张臭脸，刚消下去的气又上来了。

“没有没有，我哪敢不乐意啊包租婆，我这不是以为家里进贼了嘛。”

季风本来打算编一个理由应付过去，毕竟自己当时的脸色傻子都能看出来不对劲，但没想到事情还有这种发展，之后随便说了个自己都觉得不太过得去的理由。

果然，张瑶压根不相信。

“你放屁，你刚进来的时候还叫我了，不对，你还问我陈平呢----卧槽，季风，你可以啊！你觉得我跟陈平有事是不是？！”

季风腾一下站起身。

无数的历史经验告诉我们，当一个女人开始叫你的全名时，你最好离她远一点。

“误会，都是误会，你听我说，先别动手，别动手！啊！……”

“等一下，那玩意儿容易碎！”

“小点声！陈平一会儿出来了！”

……

好不容易张瑶折腾累了，终于把盆里掉出来的洗漱用品收拾好，坐在沙发上直喘气。

“学长，我发现你脑子里都装的什么东西啊？以前上学的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呢？”

听到张瑶的称呼变了，季风这才敢小心翼翼地坐回沙发上。

“我这也是人之常情，对吧。你说大半夜的你不睡觉，跑我家洗澡，家里就他一个人……哎！哎！你把杯子放下！我不说了行吧，你还要不要睡觉了，这都十二点多了。”

张瑶只是吓唬吓唬季风，听到他的话，哼了一声重新把杯子放回桌面上。

“我这不是等你修电闸吗？谁让你就知道给我找事，赶紧吧，我明天早上有早课呢。”

季风点点头，这事儿终于算是过去了。

他房间没有工具，只好去敲陈平的门，但一想到刚刚两人在外面闹腾出那么大动静，脸上就有点挂不住。

没想到敲了半天门，最后都快用上砸了，陈平才把门打开，脖子上还挂着Walkman的耳机。

季风舒了一口气，拿完了工具，就带着张瑶出门去修电闸。

但他没看到陈平关上门后神秘的笑容。

这是陈平有限的情商终于发挥一次作用的高光时刻。

季风拿着工具，张瑶举着手电，检查了半天，终于确认是保险丝烧掉了。

从梯子上下来，季风拍了拍手，年久失修的电闸上全是蜘蛛网，张瑶赶紧把盆里用来擦脸的毛巾递给他，但季风没有接。

“别用这个，我这手太脏了。保险丝烧掉了，家里现在也没有备用的，两个方案，看你选哪个。”

张瑶不由分说地把毛巾塞到他手里。

“赶紧擦擦，那蜘蛛网都有毒！明天我用开水烫一下就好了。什么方案啊？”

季风也不再拒绝，一边擦手一边说道：

“第一个，找个大一点的粗电线，临时换上去，可以保证通电，但是安全性就不一定了。”

这时候普遍都还是老式电闸，原理其实很简单，如果电流过大温度较高，把保险丝熔断了，就会自动断电。

而患上电线的话，很有可能温度很高的情况下铁丝都无法熔断，不及时更换容易造成火灾。

“还是算了吧，不太安全。第二个方案呢？”

确实不安全，季风仔细想想也觉得不能冒这个风险。

小时候他爸爸曾经这么干过，那次要不是自己闻到了焦糊味用竹竿把电闸下了，周围一片老宅子都得遭殃。

“第二个方案就是你去我房间对付一晚上，我睡沙发。”

现在天气还不算太冷，睡一晚上沙发的话，问题不大。

至于什么一起睡房间这种话他是说不出来的，其实心里也根本就没有动过这种念头。

两个人的关系没有进展到那一步，说这种话只会找抽。

同居一室以后自然而然地发生一些不可描述的事情，那是只有在YY了才会出现的情节。

张瑶听完季风的方案二，有些迷惑地看着他，问道：

“我为啥要去你那睡啊？我不能睡自己房间吗？”

季风一时语塞。

“那你让我修它干嘛？我不是以为没电你害怕吗？”

“我的意思是，能修好就修，修不好就明天再弄呗，又不是没电就活不了。”

季风这才发现自己跟张瑶的不同点。

他本质上还是一个二十年后的现代人，虽然已经基本上适应了现在的生活方式，但习惯上的东西，一时半会儿还是改变不了的。

对于他来说，在潜意识里他会认为，没有电就没有WiFi，没有空调，手机也没法充电。

离开了这三样，你让一个现代人怎么生活？

而张瑶想的则是，没电就没电，反正现在的天气也用不着电风扇，至于电灯，谁睡觉开着灯睡啊？

“行吧行吧，那你就凑合一晚上吧，明天早上我去买保险丝回来给你修。毛巾我拿回去给你洗吧，你把手电带走。”

张瑶点点头，突然狡黠一笑，把手电抬起来晃季风的眼睛。

“别闹，别闹，你幼不幼稚啊，看看都几点了，快去睡觉！”

季风赶紧用手臂遮住眼睛，等他放下手臂时，张瑶人早没了。

“学长，我睡觉了，你自己摸黑回去吧！”

张瑶的声音从楼梯下传来，还带着一股子嘲笑的味道。

季风哭笑不得地站在原地，他被强光一晃，附近又没有路灯，现在完全是睁眼瞎的状态。

只好一步一步地顺着楼梯往下挪，心里暗暗地吐槽张瑶。

真不知道她这样的性格是怎么培养出来的。

大多数时候，尤其是在面对其他人时，她都是既成熟、理性又强势，甚至于河源宾馆验收的饭局上，李经理还对张瑶耿耿于怀。

当时因为两千块钱的报价，张瑶咄咄逼人地跟他争论了二十分钟，如果不是季风及时回来唱了红脸，她可能还会继续拉扯下去。

但很小的一部分时间里，她又表现得像个小孩子，爱玩爱闹，一言不合就动手----好在不怎么惹麻烦。

但好像，她只有跟季风在一起时，才会把至一面暴露出来。

大概这也是一种变相的依赖吧。

季风脸上露出了一个温和的笑容，隐藏在黑暗里，谁也看不见。

他小心翼翼地摸索着下了一整层楼，终于看到了楼梯口外昏黄的灯光，才发现张瑶原来并没有真的走开。

她手里拿着手电，就站在路灯的灯光里，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心里莫名升起了一股暖意。

“走吧，回去睡觉。”

季风伸出手用力把她的头发揉乱，张瑶没有躲开。

1993年，浦江的夜空里没有月亮，但星辉如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