曼人竟然退走。

众人还不明白出了什么事故。

恒煊命人北上去探查兄长生死，几日后回报得知兄长恒盛竟还活着。

恒盛派人尾随曼人，见他们出了春廊府，又离了克北，于是率人接收克北城，并派人南下通知各府。

没过几日，竟见先遣骑士来带来恒珽大军已至定北的消息，并道明始未。

恒盛往见恒珽于劳关，唏嘘道：“险让曼人得逞！”

恒珽摆手道：“人算不如天算，我们没料到征肃之计，征肃也没料到天要收他命。”

恒盛又报道：“此次变故，我芳国也露诸多破绽。”

听完士兵险些哗变与各府悲观反应，恒珽点了点头，竟有预料。

恒珽命大军驻守克北，以恒盛为主将。就带几十轻骑南下。

至春蓬，春廊府上大夫陈代率人出城相迎，恒珽翻身下马，急步来到陈代面前，深吸一口气，平息一下呼吸，愠怒道：“陈代！你可知罪！”

陈代自知理亏，尴尬掩面，恒珽又道：“各府初划，为了防御曼人，便因地势最北设春廊府，以整府为第二线，府中各城邑也费心思，由国府出力修得固若金汤，就是为防不测，不仅快速支援克北，而且还能在克北陷落后，再以城邑为守，阻敌南下，好让各府能够反应。

然而曼人入关，你不招兵御敌，反而弃城弃民逃于海上，使春廊各城堡如同虚设，让其余各府来不及防御，置整个龙来拱手于敌人！”

恒珽乃司马，芳国大卿，而且专管军务，自然有权利责问陈代。

陈代苦着脸道：“非我惧死！实在是克北陷落太快，我想招兵也来不及了，而且各城堡也年久失修，军事价值去了大半，并非固若金汤啊。”

恒珽又喝道：“你有本事去国府讲这些吧，看其余上大夫不当场撕了你！”

陈代被吓到了，无奈求饶道：“司马救我！”

恒珽见他上勾，于是补充道：“此番曼人南下，暴露我芳国诸多破绽，常备军过少，各府军务懈怠，无法组织调度等等问题，非变法不能改，我欲变法，你若能在国府助我，便就将功补过了！”

陈代松了一口气，抱拳肃声道：“芳国已弊政丛生，外有强敌虎视，内有外岛争端，诸大夫苦于无能人变法，今有司马知政，陈代必为之伸张！”

政治交易达成，陈代见恒珽脸色放?，便邀其入城中，宴请招待。

恒珽虽欲急往南下，但对刚结交的政治盟友也不能忽视，更得交流一些信息，于是就往殿中坐下。

席间陈代家臣起头夸恒珽本人不仅武功卓越，长子恒盛也异常勇猛，以五千拒敌。

恒珽这才知恒盛守春蓬之事，也明白恒盛报了必死之心，来为各府争取时间，心中甚慰。

那家臣提出这事，让陈代又尴尬起来。他这个主人不守，反而让人家儿子来守，还差点就死在这儿。

其他家臣连忙打岔，说到芳伯之事，果然引起了恒珽的注意。

“什么？国君已薨！”

恒珽一惊，那人连忙道：“事情发生在贵府考湖，司马大人的家臣宣布是薨了，但其实除大部士族国人不知外，其余大夫都知道国君是受外岛人蛊惑，逃到外岛上了。

执政为了不被外岛人要挟，干脆也顺着宣布国君薨了，并已经拥立了新的国君。”

恒珽点了点头，这确实是稳妥的对策。

好像今天就得让恒珽不停吃惊似的，又一个家臣接过话题，说起恒煊被剌杀的事，大家都以为是芳伯搞的。

只有恒珽皱眉，料想应是其他人。

第二日恒珽就出发，发现沿途陆续有逃难回家的平民，于是放慢速度，视察春廊，素府情况。

发现只有离南道近的村庄被劫掠焚毁外，其余村庄并没有被曼人破坏。

损失惨重的多是靠近南道的城邑，被攻破后，曼人过后的景象都一样，房屋被付之一炬，财物被劫掠一空，人口被残忍杀光，老幼尸体或在路边，或吊树上，或被砍得残缺不全，有的已被狗鸟啄食，妇女多被奸淫至死，反正一片狼藉。

恒珽久经沙场，也不见怪。

只是昌邑引起了他的注意，只有昌邑是距离南道远，还被攻破屠戮的城邑，而且成氏一族被杀六成，嫡系断绝。

成珂也是此次曼人入关，死的人中身份最高者，只有他一个大夫死于曼人之手。

剩下的成氏族人被恒珽安置好，接着以血缘远近，立了八岁的成元为新的成氏家主，继大夫之位。

按礼这是国君的权力，再不然也是执政的事，但龙来各府府大夫以本府为私领，不容干涉，又视其余中下大夫为半个家臣，也就无人敢触司马恒氏的霉头。

巡视完后，又传令各邑将财物损失，特别是人口损失统计出来报往万伦。并振济难民，恢复生产。

回到万伦，早已接到消息的恒煊母子平息复杂的心情，迎接恒氏之主的归来。

恒煊心虚的上报他在面对曼人来袭的应对，越讲越低落。

是啊。

和兄长出克北攻曼人城邑，又归国报死心守春蓬。

他做的事就像一根鸡毛放在凤凰面前一样可怜。

语气都轻飘飘的。

文氏在一旁握紧手巾，几次张口欲言，也憋了回去。

恒珽对恒煊的做事不置褒贬，沉吟片刻问道：“剌杀你的事，你自己可有头绪？”

恒煊几乎欲泣，想不到父亲还关心他被刺杀的事，带着一点鼻声，讲了来龙去脉，从恒秋下落不明到从玉牌得到的线索。

恒珽沉声道：“国君剌杀你的可能性极小，将那几人盘问仔细，如果恒坚真有嫌疑，我就召他过来对质。”

恒煊点了点头，仿佛得到了靠山。

恒珽又道：“明日你且入殿旁议。”

这是恒珽这个家主让恒煊这个未加冠者开始参与政事的意思。

想来是恒煊之前的诸多安排，即便不成熟，但也合格了。

恒煊信心大振。

文氏也松了口气，见正事告一段落，就示意恒煊退下，该聊夫妻间的话题了。

文氏娇弱的扑在恒珽怀中，恒珽听见啜泣声，于是轻拍她的肩膀，细声安慰道：“好了，好了，我这不是回来了吗。”

好一会才止住，恒珽扶正文氏身子，捧着文氏梨花带雨的脸，拭去点点担忧，害怕，委屈结成的泪水，四目相望，一切尽在不言中。

复又紧紧拥抱在一起，倾诉几月不见的思念，表达失而复得的喜悦。

过了良久，文氏嗡声道：“夫君不会生气吧？”

“什么？”

文氏继续道：“就是我安排煊儿去随驾的事啊。”

恒珽知道他在说什么，于是叹道：“你想让煊儿继位。”

文氏埋在他怀里，试探道：“那可以吗？”

恒珽无奈道：“你都安排了，还问我可以吗，是不是多余了？”

俩人沉默一会，恒珽叹了口气，文氏问道：“我只是想让俩人公平竟争，谁有才能，谁就继位。”

恒珽压声道：“可你这种公平本就不公平啊！盛儿本就是嫡长子，礼法为大，为什么还要来竟争。”

文氏不服道：“难道不是谁能光耀恒氏，谁才有资格吗？夫君怎会拘于礼法！拘于公平！”

恒珽又道：“所以我没有拒绝啊！不是让煊儿入殿了吗。”

“那你为什么叹气？”

恒珽无奈道：“只是觉得人都是这样的。

一开始觉得是你没有将盛儿视为已出，如果视做亲生的，就不会这样了。

可又一想到换作我如果是你，也会这么做。

只是无可奈何罢了。”

文氏还想说什么，却又不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