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小棠目光怔怔，似极为费解，许久都没有回过神来。

春华见小姐这样，也替她委屈起来:“我就说，夫人说得不错，这世上的男人都这样……”

“刚开始图个新鲜，一时宠爱，这时日久了，厌倦在所难免，你看这整整半年，夜王殿下他落过几次府？”

“即便在府中，对小姐也……”春华没忍心说下去了，竟也气愤得湿润了眼眶。

云小棠呆呆地盯着地面，忽然平静了下来:“我觉得不对……”

“小姐？”

“以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变心，而且就算他心意改变，也不可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就判若两人，这太突兀了，这中间一定有问题。”

春华望着这样的小姐，莫名有些恨铁不成钢:“小姐你还信他……”

云小棠擦了下眼睛，镇定了下来:“我不是信他，我信的是我自己，我相信自己的直觉。”

只是她所不能接受的是，不论是出于什么原因，不论他想要干什么，乱杀无辜这一点，她都没有办法容忍。

即便这是个等级分明的朝代，即便掌权者可以左右下级的生死……

再退一步讲，若是他杀人是为对付朝局上的死敌，她尚还可以解释为，是这个世界弱肉强食的需要，可这些下人呢？

他们的存在，对他能有什么威胁？

云小棠费解。

从前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她一方面是喜欢他，一方面是同情他的过往，希望能够改变他。

希望他能够体会别人的痛苦，多一些同理心，纵然不行，那么不随意左右别人的生死也是好的。

她最初的愿望是，和他一起感受常人能有的幸福快乐……

如果他现在回到原来的样子，那只会让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是错误的。

甚至和他这样的人在一起，都是罪孽深重的。

云小棠怔然地望着窗外的摇曳花草。

任怎么也想不到，自己竟有一天会陷入这样矛盾和两难的境地。

……

君弈拂袖而出的时候，康岐正在外面吩咐人将院中尸体抬走，他见殿下怒气冲冲地出来，也不再敢殷勤上前，而是假装没看到，低头忙活。

谁料君弈一眼便捕捉到他的眼神，怒道:“滚过来。”

康岐认命上前:“殿、殿下……”

君弈吩咐道:“屋中摔了一地瓷片，速速去打扫干净，倘若伤了人，你今日就得死。”

康岐听着这话，不用猜也知道殿下指的是谁，连连点头道:“是，老奴这就去遣人打扫……”

“滚！”

“是是是，老奴这就滚。”

君弈也无意与他废话，顾自出了浮雾宫的院门。

他出门后，影一随后从屋檐上落地，走到他身边:“主上。”

君弈斜眸瞟向他:“可有发现？”

影一见主上脸色不好，也不太敢说话，只是垂着眼帘摇头。

君弈也不意外，收回目光，朝浮雾宫旁边的王府药房而去。

王府药房建在浮雾宫的西南方向，绕过两条小巷便到，刘大夫若不在宫中，便被君弈安置在此处。

君弈穿过草木葱茏的庭院，走到一处药味浓重的木门前，推门而入。

彼时刘大夫正在各种试药，见人进来，规矩地搁下手中的草药，有礼道:“夜王殿下……”

君弈被这屋中浓郁的药味呛得轻咳了一下，问道:“这两个月，为你找来了这么多稀罕的医书古籍，还未寻到这味药材？”

刘大夫无奈摇头叹惜:“这味药老臣还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啊。”

说罢指着一旁的古籍道:“殿下确定这本书不是那些江湖人士胡编乱造的么？这世上怎会有药材千万年才得一遇，这、这也太玄乎其神了……”

君弈顺着他的目光看去，眸色冷淡:“你以为本王愿意相信？”

若不是他现在出现的情况与这书中的如出一辙，他又怎会翻出这本落满灰尘的古籍。

书中言，所有身中骨毒的人，皆活不过二十七岁，而且最后两三年，一向异于常人的体质皆会改变……

臂如变得嗜睡，再比如咳血，乃至所练就的内力，也会如流沙般散去。

等到内力散尽的时候，体内的骨毒便会反噬全身，届时，也就是骨毒噬心殒命之时。

君弈敏锐地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变化，大约是在半年前，所以他当即就重新找回了这本古籍。

并且四处打听搜寻这味药材的下落，同时也让刘大夫大量翻阅医书，查找关于其相关的信息。

奈何半年的时间过去了，两边都一无所获，反倒是他内力流逝的速度越来越快，不过三两个月的时间，已经流逝了将近五成。

从前几夜不眠都不碍事的体质，如今每日至少得睡上三四个时辰，与寻常人无异……

似是屋中的药味浓郁得呛鼻，君弈忽的又将手屈成拳，放在唇边猛咳了一声。

可不料这一咳，指缝瞬间染满了红色，鲜艳的血滴顺着他的指骨流落到手腕，然后吧嗒打落在了地上。

刘大夫见此，忙绕出药台，步上前:“殿下……”

君弈也意识到唇腔之中满是血腥之气，不自觉伸开了满是鲜血的手，然后凝向自己的手心，眉头微皱。

刘大夫忙将旁边干净的帕子递给了他，关切问道:“殿下咳血又严重了？”

君弈没有回答，默默拿过帕子，将手中的鲜血擦拭干净后，把帕子搁到了一边。

许久，才缓过身骨散发着一些微疼，问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

刘大夫语气讪讪:“九月二十一……”

君弈此时身上已经全没了戾气，唯独剩下深深的恐惧。

如果古籍上所言为真，那么也就是说，他根本活不过这个冬日。

在接下来的三个月内，他不止嗜睡和咳血会更严重，就连仅剩的五成内力也会尽数流逝，最终身骨碎裂而亡。

“这件事，除了本王和本王的影卫，可还有旁人知道？”君弈又问。

其实之前他杀那位侍从，并非是因为他偷盗了东西，还因为，他偷听了他和影一的谈话。

此事于他而言，是致命的机密，在最后一日来临前，万不得让任何人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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