诚然, 于归洋的目标太过宏大，也太过先进，并不是所有的人鱼都能明白个中含义。

但不妨碍他们对于归洋的一切都表示支持。

尤其是原先的池渊部落和迪雅部落, 也就是现如今的海洋部落第一小队和第二小队。

他们的呼声几乎要响彻大海。

在他们的带动下, 其他人鱼也都纷纷响应起了于归洋的号召。

就是喊什么的都有，显得场面一度非常混乱。

于归洋双手虚按, 让大家安静。

好吧，虽然他对人鱼的跟风行为心知肚明, 但即便是虚假的繁荣，也确实安慰到了他。

让他觉得，在这条布满荆棘的道路上，并不是那么孤单。

就在这时，于归洋感觉到自己的手被另一只手掌温暖地包裹住了。

他看向手掌的主人, 池渊也侧目看向他。

他们在众目睽睽之下牵手, 用眼神交流。

最后于归洋回以一笑:“下手轻点，别打死了，我还有用。”

池渊颔首, 随即缓缓游向了黑德。

人鱼们这才想起来，他们还没审判黑德他们呢。

对于这种人鱼, 他们才不会给予任何同情。

池渊教训黑德的手法, 和当初教训志成的如出一辙。

黑德的惨叫不绝于耳，让他身后的那四五十条人鱼愈发胆寒，这一刻, 他们终于想起了被池渊支配的恐惧，纷纷向于归洋求情。

“我不会对你们怎么样，”于归洋望着他们，眼底满是失望, “在你们决定和黑德一起威胁海洋部落的时候，你们就已经被海洋部落驱逐了。从今天起，滚出海洋部落，下次见面，我们就不会如此仁慈了。”

人鱼们哀求道:“求求你们让我留在海洋部落吧！”

他们不想离开，要不是黑德说，只要跟着他就能脱离第六小队，他们也不会误入歧途。

人鱼将这些话都告诉了于归洋，以为会得到于归洋的同情，换来的却是他的冷笑。

“你们没有自己的判断力吗，黑德说什么你们就信什么？”

于归洋语气发寒:“我组建第六小队，原

本是希望你们认识到自己的不足，再接再厉，好好完成每一项训练，争取晋升到前面五支小队。可是你们呢，不好好努力也就罢了，还想着黑背提的什么歪门邪道！”

池渊小声提醒他:“是黑德。”

于归洋耳根一热，但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改是改不了了。

黑背就黑背吧，黑德还高攀了呢。

他继续道:“从你们来的第一天我就告诉过你们，海洋部落有海洋部落的规定，如果不愿意遵守，可以走。但不要又不遵守规定，又不想离开，这种人鱼我看不起他。”

“既然你们都觉得待在第六小队委屈了你们，那你们就离开部落吧。不想离开也可以，让池渊把你们打成黑德那样，你们就可以留在部落休养了。”

和留在部落比起来，还是生命安全更加重要。

人鱼们虽然不舍得，但还是选择了离开部落，以免真的和黑德一样生活都不能自理。

处理完了这些人鱼，于归洋才得以休息。

一转头就看到章常他们热切的目光，认命地叹了口气，看来现在还没到休息的时候。

“各位，我和池渊回来了。”他笑得温柔，和刚刚怒斥叛徒判若两条人鱼。

章常紧紧地抱住了于归洋，老泪纵横:“回来就好，回来就好。你不知道，加奥说你们不回来了，我们有难过！”

于归洋一愣:“谁说我们不回来了？”

“加奥啊，他说虎鲸不听你的话，你救不活池渊，就要带着他的遗体四处流浪，看遍大海所有景色，最后和他一起归于大海。”

于归洋:“……”

不得不说，这个结局还挺浪漫的，极具悲剧色彩。

呵呵，加奥啊加奥，果然每一次都能给他带来惊吓。

不过于归洋还是有些不解:“既然他这么说，那为什么还会和黑德打起来？我刚刚听到有族人跟我说，黑德诅咒我和池渊死了，加奥才和他大打出手。”

章常难得语塞:“我也不明白那小子在想什么，要不等他回来你自己问他？”

于归洋嗯了一声，倒不是特别在意这个。

他更在意的是黑德的所作所为。

他一直把管理部落

想得太简单了，他以为有池渊的武力压制，加上他的系统管理，应该不会出什么大乱子。

黑德事件给他提了个醒，他跟池渊在的时候，部落确实能够稳定运行。但如果他们发生了意外，其他小队队长镇不住场，像黑德这种妄图浑水摸鱼的家伙就出现了。

打铁还需自身硬，这偌大的部落，光靠他们几个撑着可不行，要潜移默化地转变人鱼的观念，让他们切身感受到构建新型人鱼社会的好处。

思忖间，云敛忽然向于归洋行礼:“于归洋大人，请惩罚我吧。”

于归洋当场愣住，好一会儿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做什么？”

“这些□□的人鱼大部分来自第六小队，是我管教不利，我甘愿受罚。”云敛说道。

云敛真是太耿直了，他心下暗道，得想个办法让云敛免受惩罚。

毕竟第六小队本身就比较特殊，是各个小队的后备役，每天都要刻苦训练。

高强度的训练之下，他们难免就会心生不满，这都很正常。

他认为这个锅不能让云敛来背:“云敛，你听我说，这件事不能怪你。部落刚刚组建不久，又从北冰洋回到栖息地，需要一段时间的磨合。磨合期间会发生各种不测，这都是很正常的事情，你无须自责。”

但云敛这小子要是不固执的话，他就不叫云敛了。

他依然是那一句:“请责罚。”

旁边的池渊已经蠢蠢欲动了，他巴不得好好教训云敛一顿，却得到了小人鱼一记饱含警告的眼神。

“你非要这么说，那真正有过错的，是我，还有池渊。”于归洋可没忘记带上池渊一起。

他继续道:“如果我能早一点发现隐患，如果迪雅带领的队伍能提前发现他们的不对劲，如果池渊没有受伤…… 云敛，不要急着往自己身上揽责任，我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个有责任的人鱼，但也不会纵容谁把过错都背在自己身上，那不公平。”

云敛惭愧地低下头:“对不起，我好像什么都做不好。”

“不，你已经做得很好了。”于归洋安慰道，“那些人鱼没有丝毫集体荣誉感，黑德一说

他们就傻傻地相信了。这样的人鱼即便留在族群，将来也是祸患，不如早早清理出去。”

当然了，这些话主要还是为了安慰云敛才说的，他对待人鱼非常宽容，看加奥那家伙还能好端端地待在部落里就知道了。

总算说服了云敛，于归洋便让其他人鱼各自回到栖息地休息，自己则把章常他们留下，询问族群离开北冰洋后的情况。

“当时我一心想着要带池渊去治伤，顾及不上太多，没有尽到自己的职责，是我的错。”于归洋自我检讨道。

池渊悄然握住他的手，沉声道:“让大家担心了。”

章常摇头失笑:“小洋，我们都能理解你当时的心情。而且如果一切必须你费心费力，那我们未免也太没用了吧。”

迪雅也点了点头:“先生说得对，王，你离开部落之后，我们便召集部落所有的人鱼离开了北冰洋。也许是因为您提前发现了海底火山爆发，拯救了其他部落的人鱼，所以他们也跟着我们一起提前离开了北冰洋，结束了今年的繁殖期。”

这倒是意外之喜了。

正好科斯也带着加奥一同回来，看加奥身上缠了海草，便知道科斯已经替他精心处理过了伤口。

“科斯，你来得正好，”于归洋招呼他们过来，“等过一段时间，你挑几个速度快的人鱼，到白令海附近探查一下，看看是不是有人类的足迹。”

他想印证一下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那些带走王武的人类，会不会趁人鱼繁殖期结束，离开北冰洋之际捕捉它们。

科斯颔首:“是。”

“一定要注意安全，宁可什么都探查不到，也不要被人类捉了去。”于归洋叮嘱道。

“我知道的。”

于归洋看向加奥:“至于你……听说你在部落到处造谣，还编了个凄美的结局？”

加奥一听要遭，他可怜兮兮地望着于归洋:“你那时候让我走，不就是做好了要和池渊同生死共患难的准备了吗？”

于归洋“那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带着池渊浪迹海角？”

加奥:“我想象的啊，你每次讲得童话故事都有一个结局，我就想着给你和池

渊一个美好的结局。”

他翻了个白眼:“你把生死离别叫做好结局？”

“想象力有限，想不到更好了的嘛！”加奥说。

于归洋简直没脾气了，他看向池渊。

池渊简单粗暴:“揍他？”

“算了，他都这样了，饶了他吧。”于归洋不甘心道。

这让他想起了当初加奥为了保护他被志成他们揍了一顿的场景。

他和池渊被加奥气得冒烟，拳头硬了也没下得去手。

加奥真是玩弄人心的鬼才，佩服佩服。

提起志成，于归洋想起自己临走之前好像还没来得及安排他，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老师，志成他……”于归洋欲言又止。

虽然志成当初确实很可恨，但是他也得到了应有的报应，他们之间已经两清了。

他担心万一志成真的因为他的疏忽失去生命，他会自责。

“他啊，你放心，老师都记着呢。”章常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们把他带回来了，要是不带回来，他也得饿死在那里。不过他的同伴被我们留在了北冰洋，他们还没有丧失捕猎的能力，能自己养活自己。我想着他们也算是尽责，这么多天应该也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就把他们都放了。”

于归洋真想亲一口老头:“您太棒了！”

章常笑道:“别这么夸我，万一池渊吃醋就不好了。对了，黑德你打算怎么处置？是把他丢出去还是……”

“就让他留在部落，和志成做个伴吧。”

这些日子，对动弹不得的志成而言，着实是煎熬。

因为他无法自己游动，所以章常安排了两条人鱼，一路将他从北冰洋带回了栖息地。这漫长的路途，他愣是一动不动躺过来的。

起初，他还以为自己对于归洋还有用，至少不必担心将来的事情。

但后来，他听说于归洋和池渊离开了海洋部落，听说池渊还死了，于归洋四海为家。

天哪，要是于归洋离开了海洋部落，那他……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

志成从来没有像现在一样，期盼着能够见到于归洋。

虽然于归洋总是动不动对他动刀子，对他

一点都不温柔。

可于归洋却是他实实在在的衣食父母啊！

每一天，他吃着德鲁给他送来的食物，都吃得不踏实。

他会担惊受怕地想，这是不是他这辈子最后一顿了？

在他的部落，人鱼是不会供养像他这种因为伤残人士的，他们会把伤残的人鱼丢到一起，任由他们自生自灭。

以前，他并不觉得有任何不对。

伤残的人鱼活着还有什么意义？不如早点死了，免得跟身体健全的人鱼争抢资源。

如今，他自己成了伤残的人鱼，才知道自己以前的部落有多么的冷漠无情。

直到他来到了原来的池渊部落，见到了和他一样无法动弹的老年人鱼，那颗惶恐的心才多少得到了一点安慰。

和他一样无法动弹的两条老年人鱼，分别叫远峰和水芳。

两位老人鱼第一次在族群见到志成，都有些意外和惋惜。

两老一少毫无悬念地聊了起来。

他们惋惜志成年纪轻轻就尾骨断裂，但志成何尝不是惊讶于他们尾骨断裂之后，竟然还能活二十年之久。

“难道你们部落的人鱼，都不嫌弃你们的吗？”他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口。

水芳是一个性情温和的老太太，闻言只是苦涩地笑了笑:“我们多希望他们嫌弃我们啊，活到这把岁数，也没有办法在大海中遨游，我们都已经觉得足够了。可是我们想结束生命，孩子们却都是不肯，哭着求我们不要这样做。没办法，我们只好拖着这副残躯，苟活下来，每天给孩子们的幼崽讲讲故事，一天也就过去了。”

志成这才明白，原来不是所有的部落，都会像他以前那个部落一样，对残疾的人鱼不闻不问，甚至赶尽杀绝。

水芳奶奶和远峰爷爷这里住进来了新的人鱼。

人鱼幼崽们难免对志成充满了好奇，围着他让他讲故事。

志成哪里有故事可讲，难道讲他曾经做过的混账事吗？

还是算了，别教坏了这些幼崽。

他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

水芳和远峰毕竟原本就是池渊部落的人鱼，他们和原本池渊部落的人鱼关系亲近，会得到

供养也很正常。

但他不一样，海洋部落的人鱼都不待见他，说不定哪天嫌他吃得多了，就把他丢出去。

直到这一天，他见到了久违了的于归洋，他知道他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

因为他依然是一条对于归洋有用的人鱼，他不会被丢掉了！

那一刻，他激动得热泪盈眶，望向于归洋的眼神，宛如窥见了梦中情鱼。

作者有话要说:池渊:我是没想到，连这条残疾人鱼都敢觊觎我的伴侣了！

志成:我不是我没有，你听我解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