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宁星意是相信宁潋不知的, 那多年的相依为命不是假的，那些疼爱也不是假的。

他有一次生病特别严，一米七多的个子了, 宁潋这个一米五的小个硬是把他背下楼，去了医院。

还有很多很多。

磨灭不了的。

宁星意仰着：“宁美人, 我的人生我的路, 都只我自己走，我已经十八岁了, 想保护的人可以护住了。”

宁潋一合眼又是大股眼泪, 她仰着深呼吸了很久终于像是在进行天人交战，手抖得厉害，过了足足十几分钟她才拿下手里那个布挎包。

“你爸爸不叫宁寒, 你妈妈也不叫严媛。”宁潋说着，从布挎包里拿出了一本老旧的影集, 现在已经很少有人还有冲洗照片，宁星意有点意外的接过。

他翻开一页，一个穿着一身黑衣的女人手里握着把刀，刀尖挑着男生的下巴，一脸调戏般的笑意。

“这是你妈妈，叫弗奈。”宁潋说。

妈妈。

宁星意指尖在她脸上摩挲了一下, 忽然一怔, 这把刀？

他在模拟训练室的时候觉得这把刀起很顺手，甚至觉得自己天生就应该使刀，原是她过的刀？为什会在训练室？

难道顾晖认识妈妈？

宁星意顾不上多想, 他太好奇爸爸妈妈两个字了，急不可耐的翻开下一页，两人挥刀对垒, 但妈妈脸上有笑，应该不是认真拼杀。

“你妈妈是个……杀手，那时候人人都闻风丧胆的女杀手弗奈，人们都说她甚至可以单枪匹马闯进王室杀掉任何一位高官。”宁潋深吸了口气，断断续续的为他解释。

“她比你爸爸大了九岁。”

宁星意描摹着两张陌生的人脸，隐约看出自己和她长得很像，却又有很多不同，『性』格上他像父亲。

宁潋：“你爸爸那时候考入军校，没多久就带你妈妈回我，说喜欢她，想娶她，我当时不知道她的身份，只是觉得这个女孩儿看上去很难驾驭，我劝他好好考虑，哨兵与向导结合是一辈子的事，可我也不懂那多，只知道你爸爸跟她在一起真的很开心。”

宁星意翻开下一页，妈妈怀孕了。

“你在她肚子里的时候特别调皮，从三个月开始一直孕吐到你出生，把她折腾惨了，脚和小腿浮肿的穿不了鞋，连自己拿把刀都拿不起，不过她很高兴，说以后要教你使刀。”

“她那会儿特别瘦，你折腾久了变得很娇气，但是『性』子大大咧咧的也不知道害羞。”宁潋回忆着，弗奈那个『性』子特别讨人喜欢，一点儿也不扭捏。

怀孕后难受就跟丈夫撒娇，要他抱，抱着抱着自个儿亲上去了，看到宁潋回也不知道害羞，大大方方喊“妈妈”，跟她告状，说今天他都没抱自己。

宁潋就帮着她训儿子，然后婆媳俩人一起欺负他，最后没辙了就挨个儿赔礼。

后他从警校退学，去跟人干捕猎s+级向导的地下营生，这样的向导觉醒腺在黑市上叫价上亿，是绝对的违法活动。

宁潋不敢置信，自己那个心怀善意考上警校那天穿着军装冲她敬礼，说要保护界的儿子怎会去做违法的事。

可通缉令贴满大街小巷，那段时她电视都不敢打开，也不敢告诉弗奈，可这怎瞒得住，她知道了的那天，没什反应，说了句“妈，相信他”。

宁潋想要相信他，可摘除觉醒腺的向导的下场一般只有死，而且摘取的过程是不打麻『药』的，必须生取，同时他们释放向导素保护自己，然后等到它的浓度达到峰值的时候再一刀剜掉觉醒腺。

宁潋只是想想就觉得可怕，他怎可会做这种残忍的事。

后她才知道，他果然没有背叛自己的信仰，他只是去做卧底，协助捣毁了这个地下场所，但他也因为有内『奸』而以身殉职。

宁潋连他的尸都不收敛，也不敢想象他落在那些人手上的时候究竟遭遇了什样的残忍对待，只会比那些向导惨。

宁潋问弗奈知不知道这件事，她说知道，他跟自己商量过，他很敬的一位老师在缉凶的时候殉职，这是他的遗愿。

他选上了做卧底，他不想让老师死不瞑目。

宁潋已经哭不出了，抹着酸涩的眼睛哽咽，仿佛在拿一把刀往心上割一个口子，再割一个口子，将里的秘密翻出。

每一个字都带着血，她儿子的血。

宁星意这才知道为什宁潋这怕他去考军校，去做一个哨兵，走他父亲的老路。

“我连他的最后一面也没有到，没有尸没有音讯，甚至不够光明正大为他立碑祭奠，这个界上有那多的人，为什要是他，要是我的儿子啊。”宁潋仰看着病房的屋顶，却像是对着苍穹诘问，声声凄厉。

“他做了这多谁知道啊，什有人为你负前行，有多少人真正感恩！他们甚至不知道你在照亮前路，他们只会觉得你从警校退学堕入歧途！甚至还会辱骂你为虎作伥！他们根本连真相都不会去分辨！”宁潋咬牙愤怒，胸口一起一伏。

宁星意她的凄厉嗓音问得有些难过。

过了会，他轻声开口：“不是这样的。”

“我想爸爸做这些事的时候没有想过那多，他也不要有人铭记他歌颂他，他做这些事只想要对得起自己，正不需要任何渠道彰显，他想要的那些东西里，并不包括自己的名声。”

宁潋手指一僵，缓慢地抬看着自己这个吊儿郎当的孙子。

他一贯是口无遮拦做事冲动，可在他心底却有着和他父亲一模一样的至诚坚韧，无论什都撼动不了。

“我知道这些可安慰不了你，爸爸他对不起你，但是你还有我，我可以替他保护你。”

宁潋一听，眼泪又要决堤了。

宁星意伸手在她眼角抹了抹，“别哭了，我想到生命最后一刻，爸爸应该都没有后悔过自己的选择，他一定想让你为他骄傲，而不是懊悔。”

宁潋心尖抽疼，最后这句话像是一只巨大的手，将笼罩在她心多年的阴霾一下子揭去，他隐约从宁星意的脸上看到了儿子的影子。

宁星意：“那我妈妈呢？她是怎去的，我也没过她，是难产吗？”

“你妈妈生你了两天两夜，人都虚脱了。”宁潋仍旧记得弗奈离开的那天，她一次哭，在产房里都没哭，却抱着宁星意呜呜哭了许久。

她把孩子交给宁潋：“妈，我的哨兵死了，我得去给他报仇。”

后有新闻说警方捣毁了一个地下窝点，组织三名目均一刀毙命，但弗奈身中数枪没抢救回，虽然新闻没有播，但宁潋从地上掉的那把刀分辨这就是她。

她不会心甘愿丢掉自己的刀，除非她拿不起了。

一次是怀孕，一次就是死亡。

宁星意将相册翻到最后一页，弗奈趴在丈夫的肩上笑的牙不眼、弗奈『摸』着肚子垂眸笑……

宁潋拿出一个信封：“这是你妈妈留下的。”

宁星意接过打开：“宝贝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妈妈可不在很久了，希望你长大了够遗传一点儿妈妈的美貌，不然我会很失望，混蛋玩意可折腾死老娘了，天天踹你妈肚子练拳脚。”

……

好，好真实感的一封信，一段话四个绪。

宁星意心说不愧是我妈，牛『逼』的很。

“不过我还是好高兴，你在我肚子里的时候我就在想，将你长大了会像爸爸呢，还是像我，你爸爸呀，特别可爱，到我的一面耳朵特别红。

我逗他，让他叫我姐姐，他呀傻乎乎的真的喊了一句姐姐，然后发现我逗他，冷着脸不肯我了，我就演戏说我脚崴了，让他抱我。

他不信，我就缠着他给他送饭，你知道吗那时候他身边好多小妹妹，真讨厌，我就拿刀挨个儿告诉他们，他是我的，再靠近我的人我就把她们脑袋砍下。

她们信了，吓哭了。

你爸爸质问我为什吓唬她们，我说我喜欢你，你是我的。

他让我不许再杀人，这怎行？

不过我后想了想其实也行，我那天穿了一条白『色』的『露』肩『露』背裙子去找他，哎呀好不习惯，不过他脸红了，还把我拽到角落去亲我，叫我以后不许这穿。

宁星意看了一半，觉得她这封信可并不是留下要讯息的绝笔，只是为了跟他这个儿子秀个恩爱。

他忍着无语继续往下看，然后画风一转。

“他要去做卧底，问我答不答应，我说答应，他决定做的事我都答应，因为我喜欢看到他为了梦想闪闪发光的样子。

他是我的哨兵，是我的爱人。

我知道这条路很难走，可路总得有人去先走对不对？你爸爸先去走了，我也要去陪他，不亲自教育你陪着你长大了，妈妈对不起你。

妈妈希望你记住，你长大了想要什，就去做什，不要怕，无论你选择哪一条路妈妈和爸爸永远在你身后陪着你。

万事万物都有穷尽的那一天，不要悲伤，爸爸妈妈不后悔。”

宁星意看完信久久没说出话，他不知道该去怨谁，因为每一个人都没有错，如果是他做选择，不一定够比他们做得好。

宁潋最后拿出一个盒子，里躺着十几颗糖。

“他们不在了之后经常有人打听我们家，突然的车掉下的花盆各种危险环伺，后一个男人找我，交给了我一个手环和一个颈环。”

宁星意：“爸爸妈妈的？”

“嗯，他跟我说以后不再住在这里了，他们随时会报复，会杀了我们。”宁潋双手紧紧扣着盒子，像是喘不开气一般艰难的呼吸了一会调整绪，才勉强道：“他给我这些糖，还带了一句话，他说，我意如星，这是你爸爸在给你起名字的时候说的，外人不可知道，所以我猜测是你爸爸让他带的。他说只要你不觉醒，就不会人发现，可以平安一生。”

宁星意：“你就没有怀疑过吗？”

“怀疑过，所以我先吃过几颗这个『药』，在确定没有毒的况下才给你吃，对不起我真的……真的很怕。”

宁潋那时候孤苦无依，一夕之失去了儿子儿媳甚至不敢跟人说他们怎死的，只带着一点点小的宁星意四处躲避，在家里供一个名字都没有的小牌位，不至于他们在天上没人惦记。

她只希望宁星意不要觉醒，做一个普通人。

宁星意一直想要知道真相，可真的揭『露』往事，他却有种压得喘不过气的感觉，不知道该说些什去回应。

“给你糖的人是谁？”

陆珩姜一直在外面等着，听宁星意的质问，也听宁潋的哭声，他一直都没动，像个雕塑般坐在门口。

直到许久以后，夕阳从窗口投进散碎光线，门才从身后打开。

宁星意眼睛微红的走出坐在他身边，陆珩姜顿了顿，伸出手握住他拿过放在自己膝上，沉默等他开口。

“小时候我一直挺不平，觉得为什他们都有爸爸妈妈保护我没有？他们受了委屈撒娇，我不？”

“其实命贱啊日子苦啊都无所谓，我这不是也长大了吗？也没比别人少一条胳膊少一条腿。”

“那句话怎说着，其生不忍其死，宁美人把我养到了这大，没有一件事是为了伤害我而做。”宁星意偏过身子往陆珩姜怀里靠了靠，埋在他颈窝里说：“以前的事我不想去想了，我还活着，我的手还保护自己，保护你。”

陆珩姜抱住他，低低“嗯”了一声。

“你不想问什吗？”

陆珩姜停顿了一会，问他：“你想亲我吗？”

宁星意噗嗤一笑，但心里却淌过一道暖流，在于陆珩姜的相视一笑中，伸出双臂抱住他的脖子在往往的病患医护的眼神里亲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