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家河子，是片布满暗礁的海滩，岸上没有细沙，全是大小不等的石头。

裴依白还是第一次见到被海水泡过的尸体，她穿着连体保守遮胸遮肚型泳衣，白白涨涨的皮肤象要把那衣服撑裂了似的；这是一个看上去二十几岁的女人，身材比例很好，算是黄金，只是胸不再是胸，肚不再是肚，浑身象个一捅即破的气球；油墨的头发散落在石头滩上，湿漉漉的象团海藻；五官有些腐烂，看不出长相，离老远就有一股令人窒息的腐败的恶臭。

裴晓赔实在没忍住，前一晚吃的东西，全吐了出来。

她二姨拉着一个长相略有凶悍的女人，站在不远处，两人一直低声说着什么？

那女人两眼通红，面容憔悴，手里拿着一条好象是澡堂子搓操用的白毛巾捂着嘴，手腕一抖一抖的，象是随时在给周围的人预警，那巨大的悲恸，随时随地都要爆发出来。

警察也来了现场，周围拉起警戒线，有法医在验尸：

“女性，25岁左右，尸体已经被海水浸泡了五天以上，身体无外伤，骨折，勒痕，面部疑撞击重物，怀疑是海底暗礁，生前没有被人侵害过，初步怀疑溺水身亡，具体落水地点还待勘查，其它等待尸检的具体结果。”

一个看样象是管事的警察冲着那女人招招手，林凤英忙扶着她走过去，那女人腿脚发软，用毛巾捂着口鼻，一边走一边哭得直拍大腿，林凤英连拖带拽，好容易把她带到警察跟前，她一屁股扑通坐在地上，哭天抹泪地，林凤英一时没扶住，也差点绊个趔趄。

“姓名。”那警察见怪不怪的，冷冰冰看她，掏出笔在本子上准备记些什么？眉头紧皱，烦心不耐。

“王琼妹。”

“什么时候发现尸体的？”

“今儿早上。”

“几点？”

“五六点钟吧？”

“你这个时间来这儿干什么？”

“警察同志啊！”那抽抽达达忍了半天的狼嚎，终于象惊天的暴雷似的一下子炸了。

“我姑娘都失踪好几天了，我这当妈的能不惦记吗？我们就在那边的村里住，她从小就喜欢下海，前些天跟我说要出门，也没说去哪儿？然后就好几天没影了。我怕她有事，就跟着魔似地，天天来这海边找她，没成想，她还真给淹死了啊。她水性一直那么好，咋就出事了呢，我的湘啊……这可让我这当妈的怎么活呀？她说走就走啦……”

那哭声惊天地泣鬼神的，但却没感动警察多少？他眉头皱得更紧：“你姑娘失踪报过案吗？”

“报啦！就是那个……”她手指往前一伸，“就是那个你们的小武，俺们一个村的，我是看着他长大的，这些天他一直帮我找来着，老说没找着，没找着，谁知道出这事啊……”

闻听，一个毛头小伙赶紧走过来，他长相稚嫩，一身警服倒衬出几分英气，他几步过来，扶着王琼妹的肩，面向那管事的头头儿，

“队长，琼婶五天前的确在我这儿报的案，我们已经按失踪人口立了案。刚才我初步确认了一下，那女尸身材比例有些象林湘，但面容有创伤已腐烂被毁，不太好判断，要不我们等尸检结果再下判定？”

王琼妹突然来了精神，一把抓住他：“武啊，还能不是你湘妹啊！那快查查……我记得，她肚脐边上围了三颗小痣，右脚拇指那儿好象长个猴子，都长了好几年了；还有……还有……她耳朵后面小时候撞门框上，好象有个小疤……你去看看，去看看……”

武儿瞬间也抖擞了一下，急步走回尸体，但不一会儿就垂头丧气地回来，没说一句话，只丧丧地看了王琼妹一眼，那女人急火攻心地，差点晕了过去。

队长低沉地说：“林湘生前有没有说过最近发生了什么事？”

“……她前不久刚从广州回来，说是在那儿找了一份工作，一个月七千多呢？她这次回来，就是跟我说，这一上班啊，就不知道什么时候休假了，要不过年就不准备回家了……”

林凤英一眼识破了警察的用意：

“队长同志，这孩子肯定不是自杀，你没见过这孩子，老招人喜欢了，天天笑嘻嘻的，都不知道啥是个愁！再说都找着好工作了，还能自杀啊？”

“笑嘻嘻的，就不能自杀了？”

那队长有点不耐烦，最近县里案子一个接一个的，眼前这个倒是简单，他也想麻溜结了案。

“这不明摆着意外溺水吗？孩子都穿着游泳衣呢？游个泳，撞暗礁上了，就……”

队长一挥手：“都象你这么办案，还要我们警察干什么？”

林凤英不敢吱声了。

这时，裴晓赔的微信“叮”地一响，她赶紧跑到一旁接听，乔樵大喇叭似的声音闲得咧地传过来：

“裴晓赔，哪儿呢？”

她看看表，已经九点了，离原来约定的时候已经不远，她焦急地看向林仙儿，只见她立马眨着眼睛点着头，表示“我懂，我懂！”

这时，乔樵又传来一条：

“本来约的十点半，我那两个同学现在有事，改成十一点半了，在中山医院，我跟左哥正好也要过去办事，中午一起吃饭啊！”

吃饭？

左空青？

裴晓赔顿时心底一慌，不知所措，可乔樵那边却没动静了。

这时，王琼妹脸色略有缓和，一听这边有事，忙不好意思地对林仙儿说：

“英，你们快去忙吧！湘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她那份保险当时还是你劝着买的，你看能赔多少，帮着办吧！”

林凤英偷偷看向那刑警队长：“你先让公安出死亡证明！”

王琼妹心照不宣地点头，她将两个人送上了车。

裴晓赔在一旁插嘴道：“中午，我就见乔樵了，用不用我先帮着报个案？”

林仙儿马上打断：“可千万别让他们先知道，等出了死亡证明再说？”

裴晓赔很少听到她这么严肃，忙看了副驾驶一眼，只见那擦得油光锃亮的脸上，浮过一丝不屑的表情：

“林湘的保单还不到两年，要是被警方界定成自杀，连个屁都赔不上！特别是不能先让左空青知道，那小子事儿多，不一定能弄出什么妖娥子？等到了报案黄金48小时，最后一分钟，我们再报！”

裴晓赔把车开得飞快，自不自杀的？她其实倒没有那么关心，她的整腔思绪早就集中在了一会儿的中山医院？还有……左空青啊……